私塾一谈之后,谢筠只觉片刻也等不得,于是匆匆上了马车,就往回赶去。
早上出门时,谢筠还心不甘情不愿,认为公子特意派他前来,考察这位私塾女夫子的品学,实在是小题大做,有**份。
但如今,他满心满脑都只剩下对苏度娘的惊叹与折服,反倒十分羞愧自己来得鲁莽,礼数远远不够周全。
这样身怀大才、风骨凛凛的名士,就该公子亲自登门造访,才不至于怠慢……
谢筠胸中回荡着她离去那一幕的震撼,以至于一进门,看见堂中坐着的公子,便迫不及待地上前。
他顾不上行礼,激动道:“公子,那位苏姑娘实在是非凡之人,只是她胸怀广阔,不慕名利,望公子能礼贤下士,收罗人才!”
一旁的陆子燮讶然说:“难道那位苏度娘,果真如此才华超众?”
没想到,竟然连向来倨傲不恭,总是与人作对的谢筠,都会对她赞誉至此?
谢筠用力点头,当即将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悉数向雍和璧说出……
最后,他脸色郑重道:“公子,任由此女埋没于乡野间,实在是可惜。公子求贤若渴,更应该亲去访聘,将她招纳至雍家门下!”
※※
私塾内,大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也漏尽了。
苏小昭放下书,在众学童忐忑又害怕的目光中,一双剪水桃花眼微微上扬,眼中一霎波谲云诡:“好了,惩罚时间到……”
馆内倏地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唔,其实今日我给你们讲的《孔雀东南飞》,民间还有另一种说法……”
“不许捂耳朵。”苏小昭幽幽的声音响起。
几个吓得已经下意识捂住双耳的学童,顿时扁了扁嘴,放下了手——
不要听,不要去听夫子说的话!
那次在夫子的“惩罚”后,每当他们读起《桃花源记》时,都要被吓得险些哭出来的经历,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二十来个学童寒毛颤立,不约而同地,拼命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或是叫着的黄鹂上,或是摆动的柳条上,或是变幻的白云上……
“故事发生在刘兰芝‘举身赴清池’,而焦仲卿却因为顾虑重重,久未赴约之后……”
然而下一刻,当女子极具穿透力与感染力的声音幽幽响起时,哪怕心脏被恐惧攥紧,他们还是忍不住心底那一丝隐秘而可耻的好奇,全都微竖起了耳朵……
……
守在馆门外的影六,已经熟练地捻起两枚软草塞入耳中,心中恶意满满地想着:要是刚才那叫什么谢筠的留下来,看见了这一幕,大概会露出彻底幻灭的表情吧?
※※
于是这一日,镇子里的数户人家都发现,自家皮实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娃子,从私塾回家后,居然深受诗词熏陶,一边背诵着《孔雀东南飞》,一边潸然泪下,像是为诗中那段感人肺腑的故事触动……
众人感慨,看来私塾那位新来的女夫子,果然是善施教化啊!
一来二去的,就连城西地主家的赵家小霸王,也被父母敦促着赶来了私塾上课。
要说那小霸王赵琨,本来是压根不想念书的人,但近来小霸王却甚感寂寞……以前但凡他出门吆喝一声,立即便有三五成群的伙伴响应而来,时不时地,还带人去和杨硕那死胖子来一架,小日子说不出的自在。
但现在,昔日呼前喊后的跟班们,都跑私塾念书去了,这下子他就连去王屠户门口撒个尿,都没人帮忙看风。这就算了,可昨天私塾休假,他去找跟班们玩,却看见大家都在玩他不懂的“杀珠子”游戏。
于是小霸王有点失落了。
以至于父母提出让他上私塾时,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抵触,扭捏了一阵子,便半推半就地背上书篓,去私塾报到了。
至少得弄清楚,他们都在玩什么东西!
入到私塾时,赵琨终于见到伙伴们天天挂在嘴边的女夫子——她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衣,正低头坐在案后。除了她的长相比他家门前的桃花还要娇艳,一脸不苟言笑的清冷,与其他夫子并无二样。
怎么看,都是一个乏善可陈的私塾夫子。
“赵琨啊……”听到他的名字后,那女夫子眼睑一动,睫毛扬起,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有一丝异色。没等他看清,女夫子已垂眉敛目,淡淡点了点头,让他坐在杨硕旁边的空位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一时圆眼瞪圆眼。
苏夫子不疾不徐说道:“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杨硕,新同窗若是对课业有疑惑之处,你需多加提点。”
“是的,夫子。”
出乎赵琨的意料,向来目中无人的胖子死对头,居然喏喏应了声,看起来很是乖巧。
苏小昭满意点头,然后说:“今日是论辩课,正所谓明思方可善辩,那么,以友好和睦为题,我先出题对你们考察一二吧。”
哼,谁要和那个胖子友好和睦?小霸王心中正不忿,就听那夫子出声道:“杨硕,赵琨,张虎子……”她陆续点了八个人出来。
苏小昭往地上虚划一笔:“假如这有一条河流,你们八个人都要到河的对岸。现在只有一艘可载两人的船,而你们八人中,只有杨硕,赵琨,和吴松三人会划船。”
“那么,问题来了。”她眼光凉凉地一瞥几人,“孙于延与鲁二栓,是杨硕的人,穆飞与刘元贺,则是赵琨的人……若是赵琨不在,杨硕就会杀了穆飞和刘元贺,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