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雨后大晴,天空高远,薄云缕缕,阳光透亮,照得人畅快。
“这天儿最好了!”章晋平也换了秋装,红腰带依旧醒目。“不冷不热的,咱趁这段儿多卖把力气。”
曹恩凡点点头。听章晋平敲起了小锣提枪上阵。
严天佐下午到的京汉火车站。这几天他脑子费了不少,琢磨着怎么套出别人的话,又不至于暴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还得逢迎附和通州的各位师叔,真是心累。走出了站,看看这天高云淡,深深呼吸,神清气爽,招了辆黄包车回了旅馆。
到了旅馆,坐踏实了,翻出前几日买的纸笔,这回给哥哥的信里总算是有点实际内容了。通州堂口与上海各支都不相同,活动范围小,人也少,消息还算灵通。然后照搬了打听来的原话,最后向哥哥问好、报自己平安。封了信,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等睁开眼天已经黑了,整个人浑浑噩噩、懒懒散散,肚子饿得直叫却不愿意起来找口吃的,最后饿到头都发蒙了,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又跌进梦乡。他做了一些梦,看不清听不清,咿咿呀呀有人唱戏,此起彼落有人叫好,挤挤chā_chā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天桥。
严天佐起了床,看到外面又是晴好的天气,前两天的雨水也差不多干透了,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转动脖子,摇摇脑袋,把这几天占满头脑的事情甩甩干净,这才腾出了点空隙。等他走出旅馆的时候,突然想到还有曹恩凡那么个人,一连串想起了自己临去通州时是怎么盘算着回来时如何跟他讲故事的。可当时怎么想的来着?严天佐一时间竟忘却了。既然如此还是先别去见,好好回忆回忆再说,于是决定先去哈尔飞转一圈。
章晋平对严天佐的突然消失,心里也有疙瘩,本来是想拿他当兄弟的,尽管也知道自己和人家差着一大截子,却看他热情实在,自己竟把中间这沟壑忽视了。话说回来,他也看得清,严天佐还是跟曹恩凡走的近些,所以每次问起来,曹恩凡的脸色都特别难看,想是他比自己对这件事还要在意的多,两次三次之后,也就不问了。
曹恩凡也避开这事儿不去想,偶尔想起来就告诉自己那人应该是离开北平了,至于为何不打招呼,可能是有苦衷。转过头来又跟自己说,也许人家压根儿就没当自己是朋友,兴致来了跟自己套套近乎而已。就算是当朋友又能怎样?不过就是个朋友。可无论怎么想,在他心底,他总还是有个念想,说不定严天佐只是办事去了,办完就回来了,不定哪一天呢。
只要想起来,就是翻来覆去,曹恩凡自己也烦了,后来干脆强制自己不能去想。认识了这才多久,至于么?
入秋乍冷,曹恩凡好生生的突然就染了风寒。等下午时,浑身忽冷忽热,脑袋昏昏沉沉一阵阵迷糊。他跟章晋平说自己许是病了,早点收了吧。
章晋平看他脸上红的不对劲,赶紧就把场散了,又拉着他去药堂看了病抓了药,把人送回了家。
这小院子虽然寂寞,但总是进了家门,曹恩凡莫名踏实了下来,把章晋平劝走之后,去厨房取了小药炉出来,想起上次煎药时爹还在呢,叹口气,把小药炉拿到了院子里。头疼的厉害,哪有什么力气煎药,便磕磕绊绊地回了卧房睡了。
前天童飞来看过他。他说不上高兴,但也没拒人千里,请进来喝喝茶聊聊天,最后好好把人送走了。
童飞故意跟他磨蹭他看出来了,曹恩凡这么对自己说,只要他不动手动脚,就还能视他为大哥。言语上,自然是曹恩凡落了下风。童飞找个机会就能逗弄他几句,听得他脸红却不心跳。那时,他忽然生出一种可惜。但凡自己对童大哥有那么点爱慕,或许活得都能比现在快乐些,毕竟童大哥对他是很好的。
“这鸟儿你还真养着呢?”那天他进了院门,不等曹恩凡让一下就径直走进了屋子,“天儿冷了,你放这儿别冻着它们。”
正厅总是敞着门,过堂风飕飕的,童飞起来去关门,曹恩凡拦住他说:“别关门了,不透气,我把它们拿里屋去。”
童飞立在正厅当中,大度地一笑,随曹恩凡去了。
童大哥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笑的,严天佐也是整天对着他嬉皮笑脸,可曹恩凡却觉着这完全是两种笑。童大哥的笑让他警惕,甚至想远远地跑开;而严天佐的笑却总能让他跟着也想笑。想着那张笑脸,曹恩凡竟眼前失焦,呆呆地笑了。
现在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在曹恩凡床头叫着,病得头顶冒火的人把被子盖过了脑袋。他有一丝丝希望有人来敲他的门,又怕那人是他不想见的,想见的那个又不知道去哪了。
《红娘》首演的戏票还得过两天才卖,中秋头一天也有场好的,而且已经售完了大半场了,严天佐便买了两张,乐呵呵地跑去曹恩凡家,赶着中秋看场戏也不错。秋阳暖而不灼,照在砖墙灰瓦上,照在干燥的土路上,照在来往的人群和叫卖的小贩身上,严天佐迈开大步走着,有风吹过来,稀疏的树叶被摇得沙沙响,他走得来了兴致,颠儿颠儿地小跑了起来。
快到曹恩凡家门口,他才意识到,这么白眉赤眼地来了,万一他不愿意跟着去看戏呢,白拿两张票来也没用。在胡同儿口踟蹰半晌,灵光一闪,扭头走了回去。连跑带颠儿地去了康爷爷家。
敲了二十多下门,康爷爷才慢慢悠悠把大门敞开,见是严天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