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茹暮再次见到杨祺陵时,杨翊泞都三岁了。杨祺陵拎着大袋子出现在超市门口,他妈挽着他,“……陵陵,到部队后要吃好喝好睡好,过得不开心就回来,妈不会怪你的……”
“妈你什么意思?这么不相信你儿子”,杨祺陵不高兴地嚷嚷,两眼却满是笑意。他妈笑骂,“你个臭小子……”她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这叮嘱他那,从前无奈脆弱的脸上换上了全新的笑容。
其间杨祺陵似乎朝杨茹暮这边看过来,等杨茹暮注意到瞥过去时,他又如陌生人般别开眼,一点点走远。
一团柔软的东西蹭着杨茹暮的腿,他挑了几个红薯之后,含笑地低头,“小棉袄累了?”
杨翊泞两只手抓着他的裤腿,整个小身板腻歪在他腿上,大大的眼睛专注地朝上瞧,“妈妈”,杨翊泞摇了摇头,“我不累”。
杨茹暮拿鞋尖轻微地碰了碰杨翊泞的小鞋子。这种温软大概是他两辈子叠加在一起,才能合成的幸运,杨翊泞第一次这样软软地抱着他的腿时,杨茹暮全身都是僵的,他一动都不敢动,却差点连齿骨都要化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抱着杨翊泞痛哭一场,炼丹炉里滚了这一趟,没炼就火眼金睛,却白捡了颗暖心窝的神仙药,他这运气也太好了。
这座商城很大,超市在底层,往上走就是些家具百货,杨茹暮停在一个总是挂着停业标识的店铺外,透过玻璃窗看里头挂在高处的一个奇特眼罩,纯黑色的底布,上绣了一面银白色的铜镜,镜架子看着像是转日莲。
杨翊泞蹬蹬蹬地跑上前去,趴在玻璃门上踮起脚尖认真地盯着那个小玩意儿。杨茹暮走过去拍拍他的小肩膀,“走吧”。杨翊泞“嗯”了声,握住杨茹暮的手乖乖地朝前走去,快走过时他小脑袋转过来,又看了它一眼。
傅玖从楼梯转角过来,走进这家小店,戴着眼镜的阿婆坐在柜台后面,看到他盯着那只眼罩看,笑了,“刚才他们要是进来,老婆子我这对小东西,就有主喽!”
“一对?”,傅玖疑惑地挑眉。
“是啊”,阿婆手提了根晾衣架将它勾了下来,露出遮盖在里面的另一个:银白色的底布,浅浅地绣着朝阳花的影子。
只有那么一个仿佛黄昏下拉长的虚影,那朵花却不见了。
阿婆将这两只都递给他,“小伙子,有机会你替我送给她。”
来了很多次,这个人每次都只站在门口看看。
傅玖知道阿婆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看上它的,心里都藏着个喜欢到不忍心惊扰的人”阿婆眯着眼擦拭眼镜,就好像有泪水滴在了镜片上,“这才是它的花语”。
傅玖出门的时候,脑海还回响着阿婆那些话。
向日葵的花语不是我只看着你。
是:我只看看你,我不说话。
他朝着那个人走远的方向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杨茹暮开车载着小棉袄回到市区那个居民区,这里格局有些杂乱,有的并街楼,有的是商业楼,几幢独立的小别墅俏生生地耸立在街区中央,显出不少滑稽,但如今这一片已是炙手可热的学区房,那点不齐整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早年有钱的人家也没再搬走。
杨茹暮当年买下的房子算是一栋看着跟街排楼相差无几的小别墅。从前的主人家早不住这一带了,这房子的租客都换了不知道多少批,平常收租也是直接转款,整幢楼没人在乎,几年下来也看不出从前的风光,变得灰扑扑的,狼狈得让人都不好意思昧着良心夸它。能买下它来也算是一种缘分:这房子的主人家好几年没回来想要故地重游一趟,这一看之下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忙将租客都清算干净,烫手山芋似的把它贱卖了。
一开始时,隔壁的邻居劝杨茹暮家里就这么两个人,用不着那么大的房子,自己用一层,别的租出去,也省得空荡荡地一个女人家不安全。
这房子有庭院,有阳台,等杨茹暮收拾干净,随意布置了几处盆栽,邻居就不再开口了。那么干爽的房子,自己住着都舍不得,怎么忍心租给别人糟蹋?
他将车开进庭院旁的遮雨棚,解开安全锁,弯过身给杨翊泞解了安全带。杨茹暮去后车厢拿菜篮子时,杨翊泞已经推开正大门等着他了。
现在的杨翊泞身上没有杨茹暮印象中的顽劣刺头,他懂事得就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说杨茹暮对从前的杨翊泞愧疚多过喜爱,那对现在的这个,就是喜爱得连死都开始害怕了。
☆、第 7 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公主时常独自坐在溪涧边,玩她的小金球……”夜晚,杨翊泞捧着格林童话,一本正经地练习普通话。
杨茹暮迷瞪着眼,似梦似醒地点着头。
“……瑜妹妹?瑜妹妹……”
失重的惊悚感令杨茹暮猛地清醒过来,杨翊泞眨巴着眼笔直地端坐在一旁。
杨茹暮直起身靠上床头,与杨翊泞大眼瞪小眼。
“瑜妹妹,我讲得怎么样?”杨翊泞拿书遮住了红红的脸蛋,露出了一双乌黝黝的眼睛。
每次听杨翊泞这么称呼他,杨茹暮都哭笑不得,“……翊泞哥,你的普通话说得非常好,这个故事……相对的,就有点,呃……逊色了。”
“真的吗?瑜妹妹,我早就想把这个故事给改了,我说给你听。”杨翊泞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将童话书放到一边,钻进被窝里开始讲他的小故事,“从前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