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的时候脚麻了,他想着这时候的杨祺陵在做什么?他这个弟弟看着吊儿郎当,却是个重承诺的人。杨祺陵哪怕不出现,此刻也必定是独自一人。这样,已经足够了。
午夜档的打车人很多,这里娱乐会所众多,杨茹暮穿过一个小公园时将伞放到了流浪汉的脚旁。这片地段很黑,再穿过一条长长的石子路就是灯光繁华的十字路口。杨茹暮慢慢地往前走,他的后背从远处看来,就像一个飘在空中的影子,天一亮,就散了。
这时的杨茹暮在傅玖眼里,恰恰就是这样。
他小心地将车停靠在灌木丛深处。
一旁的医生默默地啃着黑巧克力,良久,医生叹气,“亲爱的,请原谅我的冒昧,我一直认为符合你审美的,只有尸体。”他砸巴了下嘴,“现在,我更为我的机智加点了个赞。”
傅玖冷淡地直视前方,“你觉得他是尸体?”
医生嚼了嚼滑入口腔的巧克力,点头,“不是也不远了。”
傅玖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医生讨好地说:“亲爱的,来块巧克力冷静冷静?”
“不必,你自己留着润滑用。”傅玖将车开了出去。
“……”你个处男你懂什么?
昏暗的街亭下,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什么?你说那个小贱人跑出去生孩子了?她不是一向清高吗?这是给谁生的孩子呦!”
“行,你把那小子的照片传给我,老娘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二百五把我店里的新货搞成这副德行!”
“对了,那小贱人躲哪去了……哎呦喂在那个破烂地儿待着呢,行那你守着姐姐我过几天就去好好看看她。”
说话声渐熄,随后是高跟鞋远去的声音。时隔多年,杨茹暮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鸨姐,那个身染hiv病毒的女人。
据她后来坦白,她接近杨祺陵之前已经在吃药了,她只是喜欢他,关她生没生病什么事?
杨茹暮双腿一软跪了下去,那个鸨姐的身影已淡得看不清,杨茹暮摔在一大片冬青上,透过枝桠轻声说,求你了。
你若爱他,怎么舍得?
☆、那个小生命
他看到光火闪烁,时间倒流。在那个火葬场,杨茹暮费力地撑开眼,前一刻正朝他挥手告别的傅玖,突然出现在火堆里将他珍之又珍地揉进怀里。
傅玖明暗分明的脸上,透着难以捉摸的温柔。
杨茹暮满心疑惑地靠上这个温热的胸膛,难道他直到如今,还那么渴望着这个人的温暖?
松软的触感使得杨茹暮舒坦地睁开眼,他盯着头顶的墙壁愣神,他是怎么从两里地开外回到家的?
腰系围裙的傅玖开门进来,神色如常地招呼杨茹暮起来吃饭。
直到房门关上,垮下肩的杨茹暮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懊恼。
杨茹暮心事重重地与傅玖面对面坐着。
傅玖盛了碗汤给他,声线低沉地说:“尝尝。”
这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经释放了太多的人格魅力,杨茹暮泄气地说:“傅玖,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面静悄悄,杨茹暮迟疑地抬头,此时的傅玖正凝视着他,惯常缺少表情的脸上浮现一层浅浅的情绪,“温瑜”,傅玖撑着肘说,“你真的是温瑜?”
杨茹暮垂下头不说话。
傅玖绕过来将上半身靠在杨茹暮的椅背上,欣赏他露出来的细白后颈,“姜冼头上的伤,你干的?”
杨茹暮没出声。
傅玖弯下躯干,半个身子都靠上杨茹暮的后背,傅玖下巴蹭着他后颈的皮肤,继续说:“温絮死了,你是她唯一的儿子”。
“她死前和姜老爷子通过电话,”说到这里,傅玖轻声笑了。
“你猜猜她说什么?”
身后这个人强烈的存在着,杨茹暮双手交握,半长的刘海盖住眼底的漠然。
她说,我有一个女儿,是你的。满脸是血的女人四肢扭曲,她喘着气冲电话那头的人说。
“……过几天会有人接你回去认祖归宗,你自己小心。”
傅玖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你实在不该让姜冼注意到你。”
杨茹暮这一夜做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梦。
他看到一个女人挥着菜刀狰狞着脸要切他的下面那个,他紧张地伸手推她,却发现他的双手变得如稚儿般小。
他慌张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面全身镜前,那个女人站在她身后,他只到她膝盖的高度。镜子里他默默地掉着眼泪,她温柔地给他扎辫子。
他用手捂住眼睛,场景好像又变了一下,他听到他用温瑜独特的柔糯腔调说:“我想做个真真正正的女人,傅玖,你帮帮我。”傅玖好像说了句什么,杨茹暮竖起耳朵细听,对面的声音好似被迷雾隔开,显得似有似无。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嘴巴飞快地开合,急切地喊,“我愿意我愿意,我自愿放弃姜氏的一切。”
杨茹暮惊坐起身,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拉开窗帘看当空的凉月。
他从前听姜冼说起过,温絮是傅家早年领养的孩子。姜冼是拿这话讽刺温瑜挂嘴上那句与傅玖是“青梅竹马”,杨茹暮其实那时候听他们互相揭短心里还有些暗爽。
他第一眼看到傅玖时,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他的。
既然不是,当然不希望别人轻而易举地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