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舌打结道:“你、你、你讲这个故事,做什么?”
仿佛为给自己鼓劲儿,他的声音不禁拔高了几分。
王怜花忽然面色一变,用折扇点住他的嘴唇,悄声道:“嘘,小声点,有什么东西正看着你啦。”
王火烧吓得眼睛一突,结巴道:“你、你、你别装神弄鬼的,这、这里又没什么废弃的城镇,那个溺水林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瞎编的!”
“你不信?”王怜花淡淡一笑,指着脚下道:“你瞧,这是什么?”
王火烧下意识低头一看,一声与他体格完全不称的凄厉尖叫直冲云霄,惊飞了一群寒鸦。
他“嘭”地一声,瘫倒在地,面色惨白,手脚并用地直往后缩——
在他脚底的冰面下,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云出岫闻声一凛,大步走来。
一看见那双眼睛,也是一惊,刚想伸手拂开盖在冰面上的雪尘,好把底下的东西瞧个清楚。突然那眼睛微微一动,就像是冰面下的东西突然偏了偏脑袋。
云出岫悚然一惊,“唰”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刀,戒备万分地护卫于胸前。
好半天也不见冰下有何动静,他小心翼翼地再次伸手,拭去雪尘与泥土,冰下之物渐渐显露出全貌。
是一具溺死的尸体。
面容被水泡得惨白肿胀,就如同一张捏坏的面饼。一身衣衫褴褛,肩上扛着九个口袋,一根四尺长的青竹棍系在腰间。
略有些腐烂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惊恐怒睁。黑沉沉的眼瞳早已失去了活人的光泽,但还能依稀看出死前凝结于他瞳孔中的痛苦与不甘。
他死不瞑目地凝注冰面上的活人,仿佛在质问着——为何我死了,你们还能活着?
整个马队里一片寂静,有人瞠目,有人胆寒。
看到这具死透的尸体,云出岫微微一晒,收刀入鞘。
方才那骇人的一幕,大概只是有条路过的游鱼推动了他。
感觉有人走到他身后,回头一看,是赵碧穹。
云出岫道:“师父,这尸体……”
赵碧穹目光微凝,淡淡道:“丐帮九袋长老——石云。”
云出岫狠狠吃了一惊:“竟是他!”
他不禁又打量了一眼冰面下的尸体。
丐帮九袋长老石云,乃是立于江湖顶峰的一流人物。若是现任丐帮帮主未立继任者,凭他的武艺与资历,便是理所应当的丐帮下任帮主。
而如今,这样一个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角色,竟悄无声息地死在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原雪岭,实在令人感觉荒谬又惋惜。
赵碧穹沉默凝视了尸骸一会儿,转头对沈浪道:“我们来迟了。”
沈浪脸上笑意隐没,清亮的目光明锐如锋。
他道:“不迟。”
“只要还有一个人吊在悬崖边上,需要我们去拉一把,便永远不迟。”
☆、冰川道(六)
赵碧穹令马队原地停留,休整了一下士气,再继续前进。
宝藏的影子尚未看到,危险的征兆却迫在眼前,仿佛只要鼻尖微微抽动,便能嗅到那腐烂的气息。
一路上,马队已经发现好几处冻结的水潭下,漂浮着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峨眉的“鸳鸯剑”孙韶林,点苍的“小刀侠”冯千张,定山门的“降龙伏虎”钱子冲……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河道的冰层坚硬厚重,看模样已经封结了数月之久,这些人最早消失的也不过一个月,显然不是在冰冻之前溺死于水里。
然而古怪的便是,赵碧穹等人一路走来,根本寻觅不到让人进入水下的洞口——这些人就像是被活活按进了冰下。
这样想着,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直冲头顶。
几乎所有人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王火烧原本是队伍中最胆颤心寒的那一个,然而冰道越走越滑,他身体沉重,轻功又不好,一路走来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了,竟将心中恐惧摔得没剩下几分。
“噗通”一声,他又栽倒在地面。
饶是他脸皮厚成了城墙,也不禁有些微微发红。
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尘,羡慕地瞧着沈浪与王怜花两人,步履从容,踏雪无痕。
开口道:“沈兄,王公子,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教教我啊?”
沈浪笑道:“王兄只要稳住下盘,走之时重心稍稍前移,步伐不乱即可。”
王火烧苦恼地拍了拍肚子,上面的肥肉抖三抖。
沈浪说的轻巧,然而对于练武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王火烧来说,光是稳住下盘,就不是件容易事儿。
王怜花打量了一眼王火烧的体格,笑道:“何必那么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