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大堂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四五十张圆桌,每一张圆桌都是用细腻温润的黄花梨做的。桌面上摆放着茶水果品,瓜子糕点。六七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品茶食果,谈笑风生。气氛散漫喧闹,完全是一副等着大戏开场的热闹景象。
沈浪在人群中认出了几张半生不熟的面孔,赫然就是昨日在面馆里吃面时,遇到的自称“沈浪”之人。甚至连那三四岁的毛丫头都在,被她娘亲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娘亲发髻上的珠花。
走在前面的张管家瞧了小姑娘一眼,低声嘀咕道:“柳家媳妇也真是,带着丫头来瞧什么热闹?白捡的便宜有那么好占么?”
沈浪耳尖一动,走到张管家身边,笑着唤了一声:“张管家。”
张管家笑应道:“相公有何吩咐?”
沈浪道:“那个小姑娘,你认识?”
张管家笑容可掬道:“老奴自小生长在此地,这镇子上可没几个人是老奴不认识的。”
“那丫头是菜市口宰猪的柳屠夫的幺女,大约是被柳家媳妇带出来见世面的吧。”
“老丈好记性!”沈浪笑道,“那在座之人,有几个是老丈不认识的呢?”
这状似不经意的一问,令张管家浑身一个激灵。
他转头望向沈浪,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觉得那双微弯微翘的眼睛,锐利得仿如刀锋,只一眼便能割开他的面皮,将他的心肝肠肚大喇喇地暴敞于日下。
张管家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将沈浪三人安排在戏台正前方的一张紫檀大方桌上。
直到临走之时,借由为沈浪倒茶的机会,在他耳边悄声说:“多到我没法子挑,全靠相公自己的眼力了。”
张管家退下后,紫檀方桌前的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尹青端着茶杯,闷声不吭地瞧着桌面,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凝重与戒备。
赵碧梳则是一瞬不瞬地瞧着沈浪,她用细白的牙齿将嘴唇咬了又咬,正欲对沈浪说些什么。
突然,嘡啷啷一阵声响,三尺高的戏台上锣鼓齐鸣。
伴随着一声气韵十足的长调悠扬,一位素裙罗衣,头裹青莲花巾,恰似农妇装扮的人物,抱着襁褓幼儿,翩然而出。
她行走的姿势让人看着别扭万分,整个人直挺挺的,僵硬得就像是全身都是骨头,没有筋络与软肉一般。
她一步一印地走至台前,向众人福身作揖后,抬起头颅。
鹅蛋脸,高鼻梁,眉眼婉约,端的是一个俊俏美人,但那双眼睛却宛如黝黑的石头子一般死气沉沉,泛不起一丝光彩。
她朱唇轻启,诡异地露出从唇角至下颚的两条细缝。
柳屠夫家的丫头被吓得响亮地哽咽了一声。
妇人眨了眨眼睛,头颅怪异而缓慢地转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众人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衣襟里露出的球状关节,方才恍然大悟——
这怀抱襁褓的美妇,竟是一具傀儡木偶!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篇文写的不行吗?还是沈王太冷了?感觉没什么人看,唉。
☆、傀儡戏(十)
嘡啷铜锣暂歇,鼓点起,轻缓如水溪潺潺。
木头做的美妇抱着襁褓,在绑于手腕上的细线牵扯下,甩起流云水袖,身姿摇曳地做了一个的扶鬓簪花的动作。
两块软木削制的红唇一开一合,幕后有人朗声漫颂,抑扬顿挫。
“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美妇仰首远眺,意态痴怨,将一个妓/女对昔年风华正茂,受人追捧的眷恋与妒怨,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碧梳一听到台白的声音,锐利的目光如同寻找猎物的鹰隼,笔直地向戏台背后悬挂的红幕刺去。
那从屋顶垂至戏台的巨大红幕,并非是浑然的整块,而是由五匹泛着粼粼水光的茜素红的锦帛拼接而成。
锦帛质地轻软,一点点清风便能撩得它轻舞飞扬。
赵碧梳就于这锦帛飞起的间隙,看到了幕后念白之人。
王怜花仍是昨日跳飞天舞时的观音装扮,风华绝代,清丽雍容。
但此刻却环抱着双臂,高翘着腿,跟等着喝茶的大爷似的,倚靠在躺椅上。那懒懒散散的模样,就是下一刻滑到了地上,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明明动作粗鲁至极,放在他的身上,却偏偏生出一种独特的美态,并非女子的妩媚妖娆,而是属于男子的放浪形骸。
纵使他此时容貌娇媚,一身绫罗明珰,胸前还顶着两坨软肉,也挡不住王怜花的fēng_liú潇洒,像是拂面而来的清风,将你一点点包裹其中。
王怜花口中悠悠地念着台白,不经意瞧见赵碧梳怒瞪他的模样。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唇角一翘,给了赵碧梳一个轻佻又挑逗的微笑。
赵碧梳目光一怔,面色骤红。
她羞臊又气恼,峨眉刺在袖中倏地冒出冷尖。她腾地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就要向戏台上冲去。
刚跨出半步,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赵碧梳又急又气地叫道:“沈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