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几个疑心重的人,非要亲自护送尹令行出恭。
尹令行欣然应允,然后将他们全都塞进了茅厕里。
接下来的路,尹令行不再大喇喇地招摇而过。
因为越靠近沁园的范围,负责把守与巡逻的人就越警觉与高明。
于是,他从树丛中穿梭,从屋檐上飞过,攀附于房梁的横柱上,隐没于廊头拐角的阴影里。
他拥有猫的身躯,猴的臂膀,蝙蝠的耳朵,鹰的翅膀。
灵敏而隐蔽得如同一切善于隐匿的生物。
游刃有余地走到了“沁园”的门口。
那弯弯的拱门下守着一个人。
尹令行认识他。
是白天对他极尽鄙薄的“妙手”孙子仲。
尹令行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诡异而惊悚。
孙子仲的目光,锐利如刀地投向尹令行藏身的树荫。
尹令行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面容在幽月的映照下,如幽灵一般苍白。
孙子仲锋锐的目光在看清来人后,陡然变得惊恐不安。
他眉目僵硬地看着尹令行走到自己面前。
在尹令行距自己尚有五步之时,缓缓屈膝跪地。
他颤抖道:“王……王公子。”
王怜花微微笑道:“孙先生乃是高义之士,为何对在下前倨而后恭啊?”
孙子仲道:“我……我……”
突然肩头猛地一沉,王怜花抬起右腿,重重地踩在他的肩膀上。
他俯下身,在孙子仲耳边低语道:“孙先生白天骂人的时候,有理有据,中气十足,这会儿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
孙子仲浑身又是一颤,一声未吭,只是沉默着叩伏于地。
王怜花笑道:“既然你不想回答这个,那我就换一个问题。”
“楚秋词密室里的东西换出来了吗?”
孙子仲道:“换、换了。”
王怜花道:“你一个人做的?”
孙子仲道:“不、不是,有乔武义监……陪同。”
王怜花笑道:“很好。”
他又问:“楚秋词进行的如何了?”
孙子仲道:“沈浪已经上钩。”
王怜花道:“她真无贰心?”
孙子仲道:“这个……我看不出来,不过直到现在她一直非常服从。”
王怜花道:“这也就罢了。”
他微微笑道:“反正我需要的,也只是服从。”
他最后问道:“撤离的布置呢?”
孙子仲道:“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保证既安全又隐蔽,请公子尽管放心。”
说完,孙子仲心中无比忐忑。
他本是一个光明磊落,铁骨铮铮的男儿,无论发生何事都绝不会向野心家和阴谋者屈服——至少在他的双手得重病前,他是这么坚信与坚守的。
他孙子仲这一辈子,不在乎钱财有多少,也不在乎名声有多高。
他只在意自己这一双能让朽木生花的妙手。
每当他做成一个举世震惊的机关,或是耍出一个让世人目瞪口呆的把戏,都是他这辈子最骄傲与得意的时刻。
只要他的手还能动,他的人生就是快意。
他以为这样的快意能持续到他咽气的一刻。
然而,天不遂人愿。
某天,他发现他的手,突然开始变得迟钝与麻木。
他四处求医无方,甚至求到了御医家里去,也无人能治这个怪病。
如果他是骤然被人砍去双手也罢,他会即刻自刎,并不吝惜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