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东宫太子已经将近而立年纪,监国理政的经验非常充足,地位早便无可动摇。而且,他早已建立了自己的威信,淡化了多年前二兄夺嫡之争带来的影响。无论是朝臣或是皇家宗室,对他继位都是乐见其成。
立政殿内,在一阵阵低泣声中,圣人终于再度醒了过来。与平常相比,他的脸色甚至有些红润,饮了些参汤之后,更仿佛精神了些。太医又给他施了一回针,他环视着周遭的儿孙们,像往常一样呵呵大笑:“有甚么好哭的,我病了不是一回两回,早就已经想开了。你们每一次都哭成这般模样,是成心让我不安心么?嗯?”
“阿爷!!”濮王殿下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涕泪交加,如肉山一般的肥壮身躯扑倒在病榻前,一时间竟令人生出了地动山摇的错觉,“阿爷你怎么能丢下孩儿!!!阿爷你怎么舍得丢下孩儿!!”
圣人叹着气,怅然地揉着肥壮儿子的脑袋:“都这么一把年纪,已经是当祖父的人了,哭成这样也不怕小寿阳笑话。莫哭,莫哭,实在舍不得,几十年后你就陪葬昭陵罢,咱们爷俩还能再相见。我早已经命他们留够了位置,绝不会委屈了你这付身板。”
濮王殿下呆了呆,哭得更厉害了。
于是,圣人又望向哭得更大声的其他儿孙们,慈祥地道:“你们若是喜欢热闹,也都到昭陵里来。先来后到,好好排。实在不成,便让五郎给你们做主。”
“……”已经哭得只能哽咽的临川公主与清河公主一时间无言以对。她们生是天家女,死亦是帝姬,自然与寻常妇人不同。配享夫家宗族香火仍是配不上她们的身份,葬在父兄陵墓之侧,享用皇室香火供奉才是一种荣耀。
但,一群孙儿孙女却又不同了。都已经开枝散叶了,在民间便算是分了家,也没有与祖父同葬的道理罢——
然而,圣人一向就是如此随意,无人能动摇他的意志。他所说的话便是金口玉言,连太子殿下也只能遵从。
☆、第九十六章 山陵崩塌
这时候,越王殿下与太子殿下也都哭着膝行上前,哀痛万分地伏在病榻边。
他们二人哭起来全然不似濮王殿下那般声嘶力竭,仅仅只是难以抑制地闷声低泣而已。即使如此,圣人看在眼中,亦是同样无比怜惜,于是也禁不住拍了拍他们的脑袋。而后,他目光有些悠远地望向外间秦皇后的灵堂,轻声叹道:“二郎,你自小便一直在长安待着,从未去过封地,想来也闷得很。待到守完孝之后,便奉着你母亲去封地时常住一住,年节时再返回长安。”
“阿爷用心良苦,孩儿明白。孩儿也总是想着开阔眼界……却苦无机会……”李衡几乎是立即便反应过来,没有半分犹豫,仿佛他早便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正拭着泪水的王氏双目微微一张,沉默不语。李玮与李璟则只顾着大哭,根本不曾细听。宣城县主与信安县主到底年幼些,均是怔了怔,难掩震惊之色——越王的封地远在宣州,距离长安两千余里,比濮王一脉所在的均州、楚王一脉所在的荆州更为遥远,出去之后若想再回到长安何其艰难!!
圣人的视线淡淡地掠过他们,又道:“三郎,你在长安应该也住得不舒爽,早些启程回均州罢。让你的兄弟们给你多送些文人墨客作为门客,陪你吟风弄月,说不得你还住得欢喜自在许多。五郎,你也别忘了给他们封成大都督,免得他们太过清闲,倒忘了给你分忧解难。”
濮王殿下再一次呆了呆,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凤眼已经哭得红肿起来,几乎看不清楚圣人此时此刻的神情。不过,他很快便想起了秦皇后去世前的谆谆嘱咐,没有再哭着说舍不得之类的话,反而答应得很干脆:“阿爷好好养病,不必替孩儿操心这些琐碎之事!孩儿如今结交了一些隐士,将其中几人带去均州一起逍遥自在,便已经很满足了!”
阎氏无声地垂眸哭泣,并没有多言。李欣伏地痛哭,周氏亦是哭得几乎昏倒,仿佛不曾注意到圣人的话中是否包括他们在内。李徽也没甚么多余的反应,只流泪道:“……孙儿想为祖父守陵三年……然后再回均州……”
“胡闹,你小小年纪,守甚么陵?还一守就是三年?婚事既然已经许下了,就该好生准备,紧着时间操办起来。”圣人道,又望向太子李昆,“五郎,这些年以来,无论将什么事交给你,我都十分放心,你也从未教我失望过。你这两个兄长和侄儿们都有些迟钝,唯独你心思敏锐、考虑周全,像足了你阿娘。日后你便多照顾他们一些罢,别教他们被人骗了,也别让任何人坏了你们的兄弟之情。”
太子殿下仿佛有些意外,嘶哑着声音回道:“阿爷,大兄……如今只剩下我们兄弟三人了。若是连两位兄长都远远地离开长安,孩儿岂不是这辈子都变得孤孤单单的,连设家宴都无人能对饮顽笑?况且,若是兄长与侄儿们远在封地,孩儿也不便照看他们。倒不如就近留在长安,彼此互相扶持,如同阿爷与叔父们一般,和乐融融地在一起过日子。”
闻言,陪着哭的李欣与李徽心中无不一凛。他们都希望能早日离开长安城——这个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处处明枪暗箭之地,祖父心里应当也十分清楚,日后越王一脉与濮王一脉留在长安极有可能会遭遇什么困境,所以才果断地做出了这样的安排。但这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