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双眸没有焦点,眼前只盈满泥土的浊黄,他的泪流得猛,点点滴滴把土变了深色。
「嗄、嗄……嗄、嗄……」他紧揪著心口,喘著气,但节奏开始失控。
他痛到想大叫,这种本不该是他受的痛,让他想杀人、想把祁澜撕成碎片!
「祁澜、祁澜……你回来就到你好受……」
祁澜识相今晚就别回剑场,不然就别怪他不留情面,把他咬扯成十六份!
稍能习惯那心口破洞般的烫痛,夏抬头,想看看语冰的情况……
只见那抹白,撑著剑勉强站立,被阳光穿过的身躯更显得透明。
然後,语冰在他面前倒下了。
「语冰!」夏顾不得任何,他冲过去把语冰抱起,惊见他的脸色比平日更苍白。
他的眼神涣散,长睫凝住的水珠、不断滚落,即使夏没见过此同伴比此刻脆弱,但语冰还是举起一手,推拒著他的怀抱。「别碰……」
反正他们再怎麽痛、怎麽难受也还是不会灰飞烟灭,笨虫的著急表情压根儿搞错对像了吧?
「我也不是很想管你!不想给我碰的话,你就别一副快魂飞魄散的模样在我眼前晃!」
夏不管他的抗议,一把抓起他就大步走回祁澜的房,把他甩上床。
即使这样也不会令他好一点,至少在视觉效果上,语冰躺在床上是让夏安心很多了。他看祁澜每趁发病头痛身痒蚊叮虫咬,韬虹都迫他躺床。
如果语冰不是连爬下地的力气也没有,夏毫不怀疑这恶魂会狠狠踹他一脚,再控剑对他行浚迟之刑。
「我的辈份比你大,你乖乖听我的就对了!」
「你……又……知道了?」语冰揪著胸口,咬著下唇,真有点快魂魄散尽的错觉。
「祁澜记起了,他跟我说,是先打造我、再打造你的!所以我辈份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夏哥还差不多!」
「说谎。」祁澜那一晚是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打出他们来,连谁先打谁後打也分不清,弄了这麽多年还是没记起来,现在这只虫自以为是一两句,他可不信。
「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哇!」
相连到天边的句子还没说完,背部传来猛击,令玻虫整个身子弯成完美弧型。
他知道语冰把插在外头的剑叫回来兼『很不小心』地撃中他了。
身心疲劳的语冰仍是半点没留情,夏虫痛到眼泪更是喷成喷泉了。
「小人!」
「我不是人。」
……也对。
***
心很痛,很无聊。
把语冰硬是推过一点,夏半坐在床上,挨著榻、四周寂静无声。
这样的情况已持续了几刻钟,而祁澜的心痛断续。
他不知道身旁的语冰有没有睡下,而其实他连语冰懂不懂睡也不知道。
睡眠是他近来才习回来的,看来语冰还未赶得上他的进度。应该说,语冰从没有赶上过他的进度。
剑身是他们的实体,而祁澜在打造他的时候似乎特别仁慈,不过打成了想要的形状。
很痛,可是还可以。
那是粗胚的锉磨,他在打语冰的时候,也不知是那根神经出问题,反覆打磨到粗胚几乎没断掉,他疯狂地磨,磨到语冰只剩簿簿一层为止。
语冰就在他身旁,被快将魂飞魄散的庞大恐惧所压迫,也被那种极致的痛苦迫得双眸瞪大、浑身打颤,透明到几乎看不到。
夏忘了,那时他有一刹控制不了,想一剑刺死祁澜。也许他有过这样的念头,忘了。
忘记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忘记是人类的权利,那表示他们更接近人类一步。
但他始终忘不了,语冰那时痛苦害怕的模样。
语冰被打磨成软剑,比世上任何软剑都要簿却坚韧,他却很肯定那时侯,祁澜是想把语冰弄断。
直到现在,他看著语冰剑柔韧地伸展、弯曲,有时也会突然害怕剑身会断。
语冰比他更为脆弱,也对痛楚格外敏感,打磨成形是他经历过最恐怖的疼痛,语冰也确信以後没任何事能超越。
好些时候,夏怀疑自己是恨著祁澜的,正如祁澜表现得很明显般。
「语冰,你还记得祁澜带我们面圣那次吗……」
语冰没吭声,直到夏以为他真是睡下了,他才应句,「你是在讽刺我,还没学起忘记吗?」
夏笑了,耸肩轻笑然後转为大笑。他的竞争心理是要重到什麽样的地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