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倒是很想把他留在府上。”
崔异继续说道:“但也只是放在心里想一想罢了,绝不会说出来,自讨没趣。因为能叨扰他半日,便已经很不容易了,又怎好强求更多?”
“哦?”
许含章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讥讽道:“你的爹娘居然有那般通人情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会以屠尽袁氏一族为威胁,逼他就范呢。”
“不会的。”
崔异闻言没有发怒,而是语气如常的道:“至少,以前不会。”
“后来就会了?”
许含章的神色冷了下去。
“是。”
崔异竟是毫不避讳、毫不犹豫的答道。
“为何?”
许含章一怔。
‘因为……’
崔异也跟着怔住了。
原因委实太多、太复杂了,他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我并不感兴趣。”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瞬,一道无形的风刃忽地从他胸口刺入,很快便割开了皮肉,从坚硬的骨茬间挤进去,一寸寸的往里深入。
有一团赤红浓稠的鲜血从他的衣衫下渗出来,然后一滴又一滴,堕入了松软的泥土中。
“你是嫌自己的命长么?”
崔异面色未变,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仿佛命在旦夕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明明有别的法子可以用,却再三的要选择这种靠气血催动的。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何一直面无血色,气息不稳,身体的底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孱弱无比?”
“想过。”
许含章的面色也丝毫未变,沿袭了他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但也只是放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很早以前,她就将其间的玄妙之处看得透彻了。
但凡是浸透了施术者的心神血气,由‘言’而生的术,都比所谓的丹药、蛊毒、阵法、符咒要厉害得多。
道理其实很简单,以至于用一句最常见的俗语便能解释得清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比起拿各种丹砂、毒虫、木橛子、黄纸来糊弄了事的,当然是拿自己的精魄血气来献祭更有诚意,效用也自是更好。
她看得透彻,旁人想必也看得明白。
“饶是一身的血气再多,也终有耗完的那一日,为此伤身折寿,实在是不值当。还不如,退而求其次。”
君不见丹矿是取之不尽的,毒虫是用之不竭的,用来摆阵的樟木、槐木是到处都能砍到的,黄纸更是在西市的小作坊里就能买到,若一次性要得多了,说不定价格比草纸都还要便宜。
“效果,是要次上很多,但用来驱邪和捞钱,却已经是足够了。”
“而我虽重在诚信,童叟无欺,但偶尔若是身体不适了,也是能拿别的物事来糊弄过去的。”
譬如初到益州时,她就是拿纸符将周伯应付过去的。
“不过,你可不是我的主顾。”
许含章的眼波如秋水盈盈,发力将风刃往他的心尖又抵进了一寸,“既然我是来取你的命的,那自然要极有诚意的待你,断不能敷衍了事。”
如果他这次没有骗她的话,那只要再过上一弹指的工夫,他就会魂飞魄散。
“你这个,不叫诚意。”
崔异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汗水涔涔,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仍是不肯呼痛,只散漫的笑道:“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诚意。”
说着便仰身一让,袍角如流水般荡开,然后一个反身,一抬手,一把佩刀便自,跃出,只见刀鞘上有着繁复的纹路,刀柄上嵌了颗蓝色的宝石,即使是在黯淡的夜色中,也掩盖不了它流转生晕的光华。
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把装饰多过实用的刀,不像是能杀人和自卫的武器。
他到底会如何应对?
是暂避锋芒,还是拔刀迎上?
“你再胡闹,我就死给你看。”
出乎她意料的是,崔异竟不慌不忙的一笑,然后双手抄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可恶至极,竟和地痞流氓颇有些相通之处。
“你……”
见了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许含章怄得几乎要闭过气去。
然后,她无奈的发现,自己还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阿娘的身世,南诏的秘辛,她都还未从他口中得知。
所以,她又怎能轻易的杀了他,断掉这来之不易的线索?
许含章强忍着和他鱼死网破的冲动,将意念偏移,尽数轰在了他身后的空地上,溅起木屑尘土飞扬。
“声势不错。”
崔异拍了拍掌,赞叹道。
“你要去哪儿?”
许含章不想再对着他那张可恶的脸,索性又将话题拉回了原点,肃容道:“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尽快来找你的。”
“跟我走。”
崔异却像是完全没听到她所说的,只气定神闲的威胁道:“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你敢娶那个小妖精进门,为娘就死给你看!”
“你要是敢听了那老虔婆的话,本姑娘就死给你看!”
“你再敢偷溜出去喝花酒,老娘就死给你看!”
你若是如何如何,我就死给你看的这种专属于女子的撒泼或撒娇的路数,却被一个风姿秀挺的世家公子毫无心理障碍的使了出来。
而且,还不是一次。
是两次。
偏生他本尊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羞耻,连神态和语气都无比的自然,显得是那般的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