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承自上古巫族,商周时期,未免战火屠戮,举族避世,算起来,巫族与道家颇具渊源。
五百余载前,正值西周末年,阴阳家自道家分离而出,自成一脉,与此同时,巫族于一夜之间,人间蒸发,避入蜀山,历代由女子掌权。
直至二十多年前,蜀山旧任掌舵人宣布继任者前夕,小虞的生母命人对自己的胞妹下了杀手,未得成,因惧怕姜宸会连夜告到诸位长老那,遂在长老殿外埋下伏兵,守了整整一夜,却在第二日得知,姜宸早于昨夜便离开了蜀山。
由此,这第二日的承继大典,变成了蜀山长老议会。
戒律长老列出姜宸三大罪状,其一,罔顾祖宗遗训,私离蜀山;其二,多年来私入禁地,修习禁术,且借禁术之力,冲破蜀山始祖在入口处封下的结界;其三,越过结界后,虽将虞渊封印重新结下,却仍使蜀山暴露了一刻钟有余,遭外界有心之人察觉,为蜀山埋下了隐患。
以上陈列的三项大罪,量刑长老斟酌再三后,以长老殿的名义,颁下惩处令,将姜宸自历代继任者名谱中除名,既已离开蜀山,便永世不得再归,生死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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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二十来年,姜宸也的确再未能回去过,而当下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去想太多。
“这一次,不用你们车轮战术了,一起动手吧!”还记得,当年就是这夜以继日的车轮战术,让她日夜不得安生,终于在后来的某一日,她在受创后,将年幼的端木蓉交托她人,与韩非、甘罗两人分道,入了秦宫。
而今日,阴阳家两大护法以及五大长老,倒是都到了个齐全,于姜宸而言,也就是多了两三个生面孔,不禁想,若是东君焱妃没有叛离阴阳家,且未殁于蜃楼之上,那今日一战,兴许她也只能选择同归于尽,以期魂归故里了。
对战没有持续多久,除却于中途落跑的云中君外,所有人都是力拼到底……
最后一个死的,是已然重伤跌跪在地的月神,她撑起下颚,被血染红的半边脸笑意泠泠,“你今日这种打法,看来,你也不要命了。”
“……”姜宸立在风中,没有应她的话,只是嘴角血珠滑落,滴在枯黄的竹叶之上,转瞬绿嫩如新。
“你当年要是能有这种觉悟,甘罗跟韩非,也不用一个接着一个去死了。”见其动容,月神扶着长竹,踉跄起身,借力勉强支撑住身子,笑意诡谲,“你想不想知道,甘罗是怎么死的,韩非,又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嗯——”喉骨被锁,月神的声线骤然抽紧,连带着话声加重哑下,“心痛了对不对?对了,就是这种表情,你没有想到,终归,还是我赢了——”
此番了结过后,姜宸已近力竭,她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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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缓下气,回到墨家据点时,一身清一色的水衫上,间或染着血迹,裙摆处最甚。
“姨母,你还好吗?”
小虞这话虽问得有些多余,但却也是最好的开场白,因为除了姜宸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当下真实的状况。
而她,也以另一种方式,作出了回答,“以术力伤人性命,将为天道所不容,是以,施术者必定会受到相应的反噬,所用术力越强,反噬的力量就越大。若是将其用于战事,死的人越多,对自身的戕害便越重,一个人,担不起数以万计条性命的负累。小虞,你明白姨母的意思吗?”
“……我明白。”回话时,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项少羽。
其后,须发皆白的楚南公可谓是久候多时,自然不能让老人家继续等,是以,姜宸于棋局对座落座。
将一摞白子推去,觑了眼姜宸此时已有些泛白的面色,楚南公停在白子棋篓上的老瘦手掌微沉,随即覆眸撤了手,“睡了这么多年,突然醒过来,可还习惯?”
真要说,还真是有些不习惯,眼前,没剩几张熟面孔了……
她轻笑一声,“左右马上就要睡一辈子了,也都无所谓了。”
“……身后事,可想好了?”话间,指尖黑子落下,是为棋局开场定音。
“墨儿会知道的,”她凝白芊指压下一子,笑得有些释然,“我也没什么其他可以记挂的了。”
这话让楚南公不由抬了抬须眉,“……你,还有多少时辰?”
她眼睑微撩,续而覆眸细思片刻后,回道:“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前辈要是能多让着我些,还是够分出胜负的。”
自此,对弈的两人静默无声,专注棋局了,可是教旁人傻了眼,这是要让他们见证一个之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何在这之后的半个时辰内,慢慢死去?
这真不是什么好差使,谁也不想看完这出后,弄得自己夜不成寐呀!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们明明不想老实呆着,却偏要被这气场逼着,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以致一时间,场间除了落子的声响外,再无其他。不过,他们的辛苦,也不是没有回报的,至少,他们由此,得悉了一桩事。
“后悔么?”
这一问,让所有人瞬间有了种心跳被提到了嗓子眼的感觉。
吃去对方两枚黑子,姜宸眸中的神彩,因着此问,变得有些渺远,“意识在外游离的这些年,我一直在问,如若当初,我没有出手救下由赵返秦、伤重濒死的嬴政,脚程会不会便能快些,那样,是不是就能错过他们了?可是,每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