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监也伺候了朱元璋不少日子,表情严肃,目不斜视,自然没有注意到朱棣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
走完台阶,老太监尖利的传报声在耳边陡然响起,差点儿撕裂朱棣的耳膜。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肯定会忍不住掏耳朵。
朱棣听到里面朱元璋一声气势恢宏的“宣”字,才掀了长袍下摆踏进奉天大殿。
左脚刚踏进去,右脚就在后悔自己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了这么个时间来?瞧这跪了一地的兄弟王爷们,再看看他们低垂脑袋,面如菜色,就知道准是这些个家伙刚回应天又不老实把他家老爹给惹火了,不然这大白天的,让他们兄弟在这里集体罚跪算个什么事儿?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这想法他绝对是不能说出口的,他的脑袋还想多在脖子上留几十年。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昂首挺胸,从兄弟们中间留出来的通道行至殿前,朝朱棣行了个大礼,跪倒在地,扬声叫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朱元璋虽然极力压下心中怒火,但朱棣依然可以感觉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嚣然怒气,只是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事,能把他家老子气成这个样子。
“谢父皇!”朱棣洪亮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身体却跪在远处没有起身的意思,“儿臣还是跪着吧,所有兄弟都跪着,哪有儿臣一个人起来的道理?”
“哼。”朱元璋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指着跪了一地的儿子们,语气不善,“这帮家伙干的好事,跟你没关系,起来吧。”
“父皇明鉴。”朱棣抬手行礼,却依旧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儿臣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儿臣身为诸位兄弟的手足,自当与兄弟们一起受罚。”
朱元璋闻言一拍龙椅扶手,怒不可遏:“你倒是兄弟情深!难道朕要砍了他们,你也要跟他们莫名其妙的去死不成?”
“父皇息怒!”朱棣一听这话,知道事态严重,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忙垂下脑袋想着在来应天的路上朱高炽给他讲的那个鸵鸟的笑话,天知道他现在也想找个地方钻下去。
朱元璋说得没错,他的确挺莫名其妙的。他只是回到应天例行公事进宫觐见,然后准备去武英殿礼丧,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赶了个好时候进来撞在了枪口上,真是有够背。
朱元璋喜怒无常且生性嗜杀,这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那张嘴金口玉言,说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所以一听他那个“砍”字,跪了一地的王爷们吓破了胆,慌忙趴下高呼“父皇饶命!”。
朱棣额头挂上一颗汗珠,想着就算他家老爹心情再不好,也不会要把几十个儿子杀光光吧?
“饶命?朕饶了你们的命,你们改天就该要朕的命了!太子丧期未过,武英殿竟出现刺客!你们这帮没人性的东西,太子才去了几天,就开始要对他那一脉斩草除根了吗,啊?”
“儿臣不敢!”跪在地上的王爷们一听这话更是惶恐,年纪小点的直接吓得开始掉眼泪。“刺客?”朱棣一听这两个字,直接的反映就是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允炆没事吧?”
这句话问出的同时跪在人群之中的某几位王爷齐刷刷的就把目光朝他扫了过来。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内心想法自然也不一样。
有如秦王朱樉般冷笑的,有如晋王朱棡般不屑的,有如蜀王朱椿般惊讶的,有如周王朱橚般淡然的,也有如宁王朱权般直接丢了个白眼儿,然后觉得事不关己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的。
朱元璋怒火攻心,没心情去注意儿子们的眼神“交流”,只看了朱棣一眼,叹气道:“还是燕王跟允炆亲,难怪那孩子老是念叨四叔。”
朱元璋这话一出,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就更多了起来。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朱棣觉得自己现在估计已经成刺猬了。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觉得朱元璋的语气看似平和,却如同一个局,他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却还找不到陷进去的原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皱了皱眉,眼角余光睨到跪在自己身侧的朱橚,朱橚接触到他的目光,朝他摇了摇头,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朱棣转过头,收敛自己的表情,只恭恭敬敬说了句“多谢皇长孙记挂”几个字,便闭上嘴巴再也不说话。
今天的形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他还是将“少说多看”的方针贯彻到底,理清楚事态走向再说。
朱元璋点点头,挥挥手:“燕王刚回来想必还未曾去过武英殿,先退下看看你皇兄去吧。”
“儿臣遵……”
朱棣话音未落,跪在他右边的某个不长大脑的家伙就忍不住叫开了:“父皇,四弟也是皇子,刺杀允炆的事既然都与咱兄弟有关,为什么他可以置身事外?”
“就是,父皇也太偏心了点儿。难道因儿臣们比他早回来一步,就活该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不成?”
“父皇,就算昨天晚上四哥没有回到应天,可这刺杀的事又不需要亲自动手,怎么就能说明他没有派杀手刺杀允炆呢?”
“父皇,您这样太不公平……”
有人开口起了个头,各位皇子都觉得朱元璋偏心朱棣,整个大殿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片嘈杂。
朱棣眉头蹙紧了些,细细想了想兄弟们的话,真正是字字句句都在针对自己。按道理来讲,在这大殿之上如此喧哗,朱元璋又正在气头上,他们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