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司礼监拉长声音唱道:“万贵妃到——!”那周太后蓦地睁了杏眼。
万贵妃姗姗来迟,她是当今皇帝的宠妃,平素后宫里虽说嚣张骄矜,太后面前倒不敢亏了礼数。先恭恭敬敬给太后问过安,这才又忍着满腹不甘向王皇后行礼。王皇后素知万贵妃的手段,此时如坐针毡,竟欠身离座,不敢受礼。
“皇后——”太后冷冽的声音传来,王皇后暗中一颤,缓缓坐回自己的位置。
清宁宫大殿仿佛由早春时节再次转回艳阳冬日,看着温暖,却没了应有的暖意。
万贵妃心知太后素来不喜自己,心里咬牙,表面却十足恭顺,抱着怀中金毛哈巴狗轻移莲步至凤驾前,卖力笑得自然些,“母后,您瞧这小东西,最近可是又胖了些。”
周太后目光下移,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老鼠捉的多了,邪食一多,自是长肉。”话虽说是指桑骂槐,到底是老太太稀罕玩物,还是将那哈巴狗接过去,伸手给顺顺毛,那小狗就老实窝在太后怀中不动了。
当众被噎了一句,万贵妃那张粉面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好顶撞,欠了欠身,坐到自己的位置。
“传他们进来。”太后瞥眼万贵妃,冷冷道。
万贵妃眼珠转了转,心下暗暗合计,看样子今日不知谁又挑起了什么事端。转念一想,暗呼糟糕,不会是冲着西面来的吧?
梁远奉命觐见,身后跟着个小太监,左顾右盼一路小碎步不离其后。进殿后,在梁远身后一跪,不敢抬头。
周太后隐去满目慈祥,一抹杀机稍纵即逝,“就是他吗?”
梁远道:“禀太后,正是。”转过来看那小太监,悄悄递个眼色,“陈三,过来见过太后,把你所见的,如实禀告太后。”
万贵妃心下更是狐疑,再看那小太监,似曾相识。
“禀太后,奴才亲眼所见,雨公公是——未去势之人。”
陈三一语好似炸雷,几乎掀翻了清宁宫主殿的房顶。
万贵妃手呼的一抖,怪不得瞧着眼熟,原来是过去伺候心肝宝贝开心果的贴身小太监。他——不是死了吗?贵妃左一眼又一眼偷瞄那人,越看越觉得浑身无力。手里的丝织物渐渐发凉,贵妃恍然不觉手心里的汗早已浸透绣帕。
哐当一声,周太后手中茶碗掉落,滚烫的茶水当时就溅到了太后那身百鸟朝凤裙上。
汪!哈巴狗痛的摇了摇尾巴,幸好没张嘴咬人。
这回,殿里可是热闹了。小狗挣了挣,太后抱的紧,只得委曲求全放弃逃跑。
宫人心提到嗓子眼,大惊之下,竟然忘记给太后拭去水渍。待反应过来,又被太后推过一旁。太后狠狠瞪那万贵妃一眼,厉害喝问,“你说的可当真?你可知,此事关系着多少人命吗?”
陈三咚咚叩头,“太后息怒,奴才句句所言属实。那雨公公也是因奴才知了内情,方杀奴才灭口。奴才命贱,这才得以逃脱,被梁公公救了回来。”
万贵妃暗呼完了,腹内埋怨,心肝宝贝开心果,你没事惹东厂,终于让人家抓到把柄了。上位目光几乎灼的人发痛,贵妃急中生智,低咳两声。那声音不高,底气又弱,听着好像是受了夜凉。
太后皱了皱眉,刚要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孰料这人一分神,手上力道也松了,那只哈巴狗突然一挣,猛的窜下地直直往殿外冲。太后一愣,这小玩意!
万贵妃跺足,哎呦一声,依然中气不足,又带着点嗔怒,“这不识抬举的东西。张敏,还不快给太后追回来。记着,三天不许给它吃东西。胆敢冒犯太后,反了它!”
张敏为人机灵善察言观色,深谐宫中的老把戏。兼跟随万贵妃多年,哪怕只是贵妃一个小小的眼神暗示,他便知自己该做什么。转身向太后匆匆谢罪,小碎步出去追哈巴狗。只那张敏人一出清宁宫,根本不理会那狗会跑什么地方,急冲冲绕过御花园,也顾不得抹把脑门子汗,直奔乾清宫搬救兵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