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东西厂无论如何坐大,到底是宦官领着一群锦衣卫里选出的小子干活,和庙堂朝臣总是无法相比。就算权可通天,可听起来,还不如锦衣卫来得好听。如今,西厂独家坐大,那东厂也因周肃一案,渐渐由平级滑成了下级。
唯一未变的是,如今仍是厂卫共同执掌诏狱。
周太后保住了侄孙,又不知从哪听来了几条小道消息,说是雨化田虽是万贵妃引荐给当今天子的,却也不完全事事听凭贵妃唆使,甚至还暗中保护了自太子朱祐樘之后其他的几位皇子公主。太后点头,这点甚为难得,知道保护皇家血脉,当记大功。
于是,在外人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太后以赐金压惊为由,下赐黄金五百两。
雨化田领懿旨谢恩,集合了当日西厂之众,当着清宁宫大总管的面,将赏金分与下属。凡有公干不在京的,另着人记下名姓,按数封存,只待他们回京复命,即可领取。
东平被三番劝留与雨化田品茶,这边事情由大档头马进良带人去办,仅一个时辰,前来复命。雨化田接过账册,随手一翻,颔首。
“下去吧。”
“小子们办事太罗嗦,倒叫总管见笑。”雨化田低头轻抿一口,东平反倒坐不住。
“雨大人严重。”
雨化田亲自舀茶,那东平双手来接,连连道使不得。
待马进良送走东平,雨化田笑意愈发明显,忽然脸色一变,瞪向马进良,“在看什么?”
这声轻喝太突然,马进良不由倒退一步,抿抿嘴,“督主。”
嗯?雨化田第一次发觉脑子不够用,“何事?”
大档头上前一步,“属下是回,方才在看督主。”
雨化田一口茶水咕嘟着吞下,上上下下打量起眼前的人来,最后移回目光,居然在那人受过伤的眼底,捕捉到了罕见的笑意。马进良这是在和他——!
其实这真不能怪雨化田误解,谁叫咱们大档头平日来的臭毛病改不掉,哪怕是只剩二人相处也改不掉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呢。
意识到天已经黑了,雨化田重重哼了声,“多说一个字会要你命吗?”
马进良上前来帮他解大敞丝带,这次反而不吭声。雨化田闭了闭泛着水光的眸子,叹口气,“随你吧。”随即趁转身之际,在他心口点了点,“这里装着我就是了。”
“督主。”马进良近身禀告,“他已经离京。”
雨化田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行至窗边,看了看满天密布的星斗,负手道:“很好。”
那时马进良就站在雨化田身侧,也只有这个时候,他能和心上人站在同一条线上。他看到雨化田眼底反映着浩瀚银河的点点星光,只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以来,马进良都知道,在雨化田心底有个秘密。他从未和任何人提及,哪怕自己把性命交付与他,哪怕自己甘愿雌伏于他身下,也没有获得知道那个秘密的资格。
看来日后要更加勤于办事,为督主分忧,说不定他就会告诉我。
那天马进良就是这么想的。
接到万贵妃召见的懿旨,已是清宁宫验身那场闹剧半个月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