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叔被他这一骂吓得够呛,遂连忙捂嘴,下来同我瘪嘴说自己苦,往年被先皇爷骂,搁眼下被皇兄骂了不说还要被皇侄骂,但实在他同我一样是没心没肺,说着说着笑起来,又跟我商量起翌日如何折腾学监来的娃娃。
可第二日学监里头娃娃来了,小皇叔却差点儿哭了。
小皇叔本好自安闲地在勤学馆靠前儿坐了,悠哉笑闹等着吓娃娃,却不想那日赛诗会颇受宫里注视,等来的却先是他皇兄御驾亲观,让他好生表现,这将小皇叔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连忙逮着皇上问怎么办。
须知整个勤学馆,最不爱读书的除了我也就是他,互相作笑却都是半斤八两。我作不出诗也就被笑笑罢了,他丢的却能他皇兄一国之君的脸,这可是要命。故他抽签儿挑人的时候一个劲儿往后头避,就想最好那抽到后来没了签儿,他就有理由避赛。
然先生蓄力,张罗很得力,自然人人都有签儿。
好死不死,小皇叔还对上了沈山山。
小皇叔当场觉得天都黄了。
学监里头学问最好的娃娃,怎么可能没有沈山山。
当时因着御驾在侧,场面还庄重,我见着沈山山挺开心,却隔着规矩不能上去招呼,宫学和学监的娃娃各自在勤学馆寒池两岸坐了,离得远,也说不上话儿。
当天正是春还未全,寒意正峭之时,勤学馆园子里红梅衬雪,故出的题也挺老套,居然要我们一干官宦子弟咏梅。
我们要咏都是假咏,皆是牵强附会。梅这玩意儿,从古至今多少人咏过,还被人比作高洁,比作君子,我其实惯常懂不得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一向觉着梅能成梅,那只因梅开于雪。没有严寒冰雪衬着,梅这玩意儿再美再艳,也成不了这文人骚客拜天拜地的梅。
比它作君子高洁,我觉是寒碜了君子。书上说真君子敢同四海交,梅却怯懦,只敢临寒独自开。想想它若不开在冬天,搁去一年四季里头能强得过多少花儿去?比它好看的海了去,比方我就喜欢牡丹,我也喜欢桃花儿杏花儿,开得娇俏又同其他花儿打成一片儿争艳,多好,梅却矫情造作,显得心气儿高又脾气坏,我不喜欢。
小皇叔坐旁边儿听我说这席话,点头觉得很是,可却愁苦,毕竟这帮不了他什么忙。因他皇兄坐镇,他这诗得做个歌功颂德的,可他脑子里约摸都是淫词艳曲儿,是抓耳挠腮都作不出来。
我心里磕磕碰碰,好歹凑着往日话本儿里头看来的句子敷衍了一首,身边皇上自然是成竹在胸不想,于是我往寒池对岸看去,见周围监生偶得进宫机会兴奋笑闹着,在这喧闹中沈山山却淡淡坐着,兰衫沉玉脸,支着脑袋望着雪里梅枝,面上不喜不慌同周围大不一样,也不知是得了句子还是没得。
身量上看,他是又高了一截,我与他也真是许久不见。
自我脸上伤好之后,皇上受他爹器重担了朝中一些子大事儿,大多我不便老跟着,故中途也有出宫或回家的时候,却一次都没机会遇着沈山山闲着。
沈山山的学问好,是学监里头的届长,那几月听说他同家里请了命,要与届中监生共进退,便卷铺盖宿去了学监里头的舍部。我遇他不上,便往学监里头找过,往往门房又报说他又跟着先生出去做事并不在,几遭下来,我竟觉他也忙,皇上也忙,这天下仿若只我自个儿一个是闲人,无事可做之下,要么只能找另个闲人小皇叔吃酒,要么也就自觉看些书。
看书的时候日子过得快,转眼到此时见了沈山山,数月过去也是恍然。
我这么远远盯着沈山山看,遥遥的,他似感应到了,转眼瞧过来。我向他招手笑,嘴型儿问他作出诗没,可沈山山那日竟似有些愣,是没什么神情地坐在寒池边上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突然醒过神似的回我浅笑,看他口型,是说“得了”。
果真他是脑瓜好的,果真他是得了。
只我自个儿摸了把脸,心说我伤老早好了脸上干净净的,也不知他看什么笑。
正愣愣间,我竟觉眼前一枝红梅一晃,吓了一跳。
定睛看,是皇上正笑拿了一条梅枝戳我鼻尖儿:“拿去,回侧殿插在玉挎壶里头。”
他竟折枝同我看。我一时欣喜了接过,见那枝上嫣瓣萃雪,很是新鲜灵动,“这好,你给我那挎壶是个白玉带红丝儿的,颜色能搭上。”
“什么白玉带红丝儿。”皇上脸都拉下来,“那是裂血岫玉。”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好看就成。
扭身将梅枝儿递给宫女儿袖回手,我哈了两口寒气同他嘿嘿笑:“你给我好物件儿多了我也分不清了,你记着做什么,难不成还指望我照样儿还你礼?我爹他不贪啊,我家没那么多银子。”
皇上好气又好笑,指点太监儿给我取暖炉子来,“不指望,我能指望你什么?你这脑瓜子能记着有那么个玉挎壶都是奇事儿了。”
我哎哎应笑着,被这岔开了话,再抬头看寒池对岸,却恰瞅见廊角一抹兰衫往后头去了。
“哎哎哎,他作甚?”小皇叔紧瞅着对手一举一动,看着沈山山背影直挠我:“你说他是不是都作好了,这竟能得空去如厕。”
皇上笑他一声:“皇叔,人家让你如十回厕的功夫你也不见能作出来,可别提这些没用的。”
小皇叔唉声叹气扯我袖子指点皇上后背,嘴上在说,脸上又在笑:“清爷,我俩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