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还不是时候。
周磬收回目光,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没事,”许慕然下意识地摇摇头,“那些人……还没上来过。”
她说着说着,语气变得哽咽起来:“我……其实我好怕……那些人看着就凶神恶煞的……要是他们上来了……他们万一……”
在这样孤立无援、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待了许久,突然有认识的人来到身边,许慕然终于卸下心防。
怎么会不害怕?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她刚刚以打肿脸充胖子的姿态,死死抱持住的戒备与冷静在此刻全盘崩塌,哭得抽抽噎噎,全然不顾形象:“我……我……”
周磬伸出手,将她虚虚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我在。”
没想到这句安慰让许慕然哭得更厉害了:“周老师……呜呜呜……”
周磬轻轻拍着许慕然的肩,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后,许慕然终于止住了抽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出了一件多么丢面子的事情——在周磬面前哭成了大花脸。
她红着眼眶,万念俱灰地把脸埋到了手心里,假装自己是一朵什么都看不见的蘑菇。
视觉暂时失去作用,听觉却还忠诚地恪守岗位,周磬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里:“怎么,现在想起来害羞了?”
蘑菇犹豫了一下,迅速改变战略,把脸埋进膝盖,空出来的双手则堵住了耳朵
周磬:“……”
“好了好了,”她温声劝慰道:“走,起来了,我送你回家。”
蘑菇纹丝不动。
周磬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再不起来,你就会变胖。”
体重果然是无时无刻盘旋在女生脑海内的心腹大患,许慕然迅速抬起头来,突然见光的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眯起,闷声道:“我才不要信。”
一边不信,一边“刷”地站起来了?
周磬思考了一下,没将这句话说出口——不然某人大概又一次会变成蘑菇。
她低头看了眼楼下,那帮混混还在原地等待,甚至有几个已经睡着了的。
看来不能从原路返回了……周磬转身问许慕然:“哪里有出路么?靠近大道的?”
“有,在二楼洗手间旁边有个安全出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连着天桥的……”
“天桥?”周磬低头随手按了几下手机,“知道了。”
“我们走吧。”
为了不引人耳目,她们决定从楼梯离开。总楼梯位于整栋建筑的角落,好歹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视觉盲区——如果她们足够幸运的话。
许慕然望着走在前方的周磬的背影,脚步不停,思绪开始缓慢地在脑海里开小差。
周磬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这种陌生感不仅来源于她们认识的时间长短、相互之间的背景差异,更来源于这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相处模式。
从小到大,虽然她不是像周磬一样学习出类拔萃的款,但是在学校里的人缘倒也不赖。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和和气气地笑脸相迎,是他们班受欢迎程度top3的女生去洗手间的结伴对象。
然而这些表面上看着如同锦簇繁花的关系,毕业之后便很快地枯败了——那些人的名字,外貌,平常喜欢聊的话题,好似翻卷在微风中的沙砾,连一转眼的工夫都用不了,便被悄无声息地吹走了。
她也不是没有过每周五放学后一起逛校外小书店的朋友,也不是没有过每个月一起出来吃火锅的朋友,可无一例外地,那些人都以不同的方式,轻巧地退出了她的世界。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在这长达十六年的学生时代里,让许慕然能第一时间说出口的名字,寥寥无几,大概也就……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也就三四个吧。
至于周磬……她既不属于沙砾,也不属于那三四个,她应该……她应该属于……
或许她应该给周磬划分一个单独的类别。电光火石间,许慕然连这个类别的命名都想好了,就叫做未命名。
对于许慕然而言,周磬是一种全然特别的体验。这几年里,她已经习惯了和赵祎之间的打打闹闹开玩笑,和李絮之间的相亲相爱一家人,一时间无法游刃有余地回应周磬对她所造成的影响。
她们才认识几天?
她可从来没在赵祎面前哭过,就算是大二那年暑假,她们俩去外省旅游,被漫天索价不成的司机扔在半道的时候,也没有哭。
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可她今天——
许慕然微一抿唇,只觉得脸上好像又要烧起来。
太、失、策、了!
干嘛要自己主动回想刚刚那么丢脸的时刻!
周磬在许慕然前方走得飞快,这时候才发现身后的小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自己离了十万八千里。她不知道许慕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只好大步折返回去,拉住许慕然的手,防止她再想三想四:“赶紧走!万一过会人上来怎么办?”
——嘶。
这是许慕然的第一感觉。
周磬的手真凉,简直就像陈列在博物馆里的瓷美人。
有那么几秒钟,她被自己的这个比喻吓到了: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这种想法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就被她自行瓦解了,因为用瓷烧的美人可不会火急火燎地牵着她的手,想带她冲出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