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强眉目中明显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震动,动容。
他终究还是轻看了邵钧这个人。他算准了一切,恐怕就是没算到,邵钧不放手,邵钧死都不愿意放弃他。
邵钧那时的表情无比委屈,绝望,额前的发帘湿漉、凌乱,像个伤心无助的孩子。
这个伤心无助的孩子罗强多年前就见过。这张脸他无比熟悉,从无数背景杂音中慢慢浮现出来,烙烫在他脑子里,清晰而尖锐。
罗强那时候用冰冷的枪管子抵着邵钧的额头,邵钧的发帘就是像现在这样,汗湿,凌乱,眼神恐惧无助。
罗强一把抢过邵钧手里的玩具枪,翻来覆去把玩,觉得好,比自己当年拿小木条和铁丝绑出来的那把木头把子枪,简直好太多了。
他小时候跟蹲在门槛上的罗小三儿承诺过:“等哥以后有钱了,给你买一把真枪。”
罗强低头看了看呼机上的信息:“哥,我做炸酱面葫塌子,等你回家就下锅。哥,等着你呢。”
他缓缓抬起头,瞅着邵钧吓傻了的一张脸,比他家三儿还年轻三四岁的一张嫩脸。
小钧钧眼睫毛上挂着泪花,小孩怪可人疼的。
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老天注定,恶与善一念之差,地狱和天堂相距仅仅一步之遥。
罗强那时收回枪管子,拿枪管拍了拍邵钧的脸,掉转身消失在人海……
罗老二做完活儿,回家吃了两大碗炸酱面,四大张葫塌子,抹掉嘴唇上浓浓的醋汁蒜泥,当天晚上就跑路去了香港。
他照着那个牌子,给他家小三儿买了一把跟邵钧的玩具枪一模一样的枪,高精仿真的,还带橡皮子弹,能瞄准能扫射,简直酷毙了。
这一趟自首,罗强把那支玩具枪也交代了,上缴了。
罗战小时候拿到他哥的礼物,特稀罕,珍藏这么些年,跟邵钧一样一直蒙在鼓里。冲锋枪的手柄夹层里,其实还夹着一大卷东西。
那是罗强从秦成江身上摸到的文件,里面有帐目,非法交易的证据。罗强当时就留了心眼儿,把东西截留了,没交给背后的人,留做日后上天入地的“把柄”。他将东西巧妙地塞进枪的把柄里,交予他宝贝弟弟收藏着了。
就是这一卷证物,让罗强带着一身的鲜血与罪恶,堕入最深的地狱,在地狱业火中将自己烧成灰烬……
第76章 冷战
腐败涉黑案结案半年之后,该认罪的已然认罪,待伏法的终于伏法,过度悲愤与过度伤心的人都已经慢慢地恢复平静,生活仍在继续。
三里屯一代新人换旧人,新开张的酒吧夜店鳞次栉比。掩映在高档公寓小区内的这家“杰酷”夜总会,门前一水儿豪车,打扮时髦雅皮的男女人头攒动。
大堂里,沈博文、楚珣那一群狐朋狗友,一共七八个人,坐在大堂最豪华舒适的角落里,喝着东西,聊天,闲扯,热闹着。
经理和好几个服务生殷勤伺候着:“先生,酒冰好了,现在上?”
沈博文今天喝了五成高,明显开始上脸。这人喝酒,嘴巴还没开始说胡话瞎咧吧的时候,脸就先紫红紫红的,每回都把自个儿喝得跟一只熟茄子似的。
沈公子重重地一挥手:“上啥上?不是告儿你们了吗,正主儿还没来呢,都给我等着!”
有个朋友不明所以地嘟囔:“还等啥?人不都齐了吗?咱们就等酒了!”
沈博文俩白眼珠子把那人瞪回去了:“酒是给你丫点的吗?……你丫配喝吗?!”
沈博文在那喷着,楚珣蔫儿坏地伸手,两根指头狠狠捅了这人肋骨一下子,正好捅到那膈应难受的地方,捅得沈博文嗷嗷地叫。沈大少喝高了撒呓挣的时候,他老子都管不住,只有两个人能治住这厮,一个是楚珣,另一个还没来呢。
一辆越野车斜着窜向路边,转弯,潇洒地一甩尾,车胎在马路牙子上压出两串漂亮清晰的纹路。
车上的人跳下来,厚重的皮靴,仔裤裤脚故意嘟噜在靴帮上,要那个时髦的酷范儿,高领紧身毛衣,脑顶的头发看似随意地抓起,乱乱的,其实是用摩丝抓出的今冬最潮新款。
楚珣扭头从窗户角瞟了一眼,“来了”,说着撇下一大桌人,自顾自站起来,出去迎人了。
旁边斜插过来另一辆车,车里伸出一个脑袋,叫道:“嗳,你他妈让让,干嘛呢?”
乱发皮靴帅哥叼着烟,嘴角微耸:“凭啥让你?”
那人指着停车位:“我先来的,你瞎么俩眼儿,没瞅见我吗?你占我地儿了。”
皮靴帅哥冷冷地扭头,回嘴道:“你窝在车里聊着,隔大老远的,还想占车位?谁先开进来就是谁的。”
三里屯附近街道特别窄,店多车多人多,居民区附近车就更多,天天晚上一帮人为停车蹭车吵架打架,见得多了。
楚珣一步从店门口迈出来,正好瞧见了,一把撑开从车里蹿出来想掐架的人,推一边儿去了。
楚珣一扬下巴:“钧儿,。”
邵钧跟楚珣抛了个眼,算是打招呼。他把嘴里的烟拿开,甩着胯站在车前,两条长腿在一地金黄的背景色中显得愈发挺拔,帅气。
邵钧扫了一眼跟他吵架那人的车,竟然还是军牌,怪不得这么横,又是哪个兔崽子开着军区大院的车喝高了,跑夜总会撒野。邵钧出门从来不开军牌,不往自个儿脑袋上套那副马嚼子。开自家车反而自在,不惹眼,想咋地咋地,外面人反正谁也不认识他。
开军车那人满嘴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