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承弼一时间有些犹豫,待要不答应,但又觉得看看还是好些,重华一向是个不叫疼的脾气,若是真有什么不好了,让楚衣轻看一看也放心。
楚衣轻剥粽子似的拆开了他裹伤的布,便拿了干净帕子又净了一次手,才仔细低头去看伤口,边看边点头,伸指从晋枢机肩膀推着一丛真气滑到指尖,晋枢机似乎是觉得有些痛,身子微微抽了下,商承弼着急要看,云泽却捧了热帕子隔过他,“骨头接的极好,只是血气有些滞住了,我们公子难得耗费功力去治伤的。”
商承弼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明白楚衣轻是一番好意,倒也不再阻拦了。
不知是楚衣轻力度准还是晋枢机太警醒,才将伤处重新裹好,晋枢机便醒来了,第一句话便是,“劳烦公子耗损功力,重华实在惭愧得很。驾骖,请昭列公子去休息吧。”
云泽撇了撇嘴,商承弼却觉得有几分快意。楚衣轻却是浑然不觉,只自顾查看他的伤势,偶尔对云泽比些手势。
云泽嘴上虽厉害,可办事却极利落的。楚衣轻幕离遮面,晋枢机完全看不出他心中究竟如何想,却觉得有很多的不舒服。他未曾期待过这个哥哥什么,这个人,除了血缘之亲,他们之间几乎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可是,他又不得不觉得,好像真的多一个人不一样。
商承弼哪里明白此刻他心中诸多成算,只是用一种类似于丈夫的口吻感谢着大夫,“多谢楚公子费心。”
云泽不忿自家公子被隔绝在二人之外,但楚衣轻却是万事不萦怀,只是将真气推过去。晋枢机被体内汩汩而动的热气弄得有些一样的酥痒,商承弼也时常用内力替他疗伤,只是他的性子一向急,从来没有这么润物细无声的熨帖和温柔。晋枢机只觉得暖流走遍全身,再要动时,却又仿佛有些怪了。他试图去反抗,但又找不到反抗的源头和理由,若说只是单纯不愿意接受某种好意,却也终究太过。于是,他只能逆来顺受地闭上眼,他这五年,逆来顺受,顺来顺受都只是惯了。
楚衣轻大概不是那种会守在病床前的人,处理好了伤势便向商承弼微微一点头,他先前已看过太医院开给晋枢机的方子,如今只是酌情增补,倒也不碍事。
等楚衣轻离开,商承弼才轻轻握住晋枢机的手,“你哥哥来看你,你不高兴吗?”
晋枢机低声道,“这般模样,看又如何?我宁愿他不看。”
商承弼难得面有愧色,但究竟劝了一句,“有个亲人,总归是好些的。”
“你愿意承认他是我的亲人吗?亲人又如何,他还是靖边王的情人。”晋枢机唇边掠过一丝轻笑。
商承弼道,“若要这么论,王叔也能算是朕的亲人了。”
楚衣轻静静坐在房中用小扇子扇着火,云泽在一边踩着碾轮捣药,“公子,临渊侯伤得没有咱们想得那么重。”
楚衣轻也不说话,云泽顺手丢了一把药进去接着碾,“不过也真是可怜了,在咱们谷里的时候,看着对他多好,一转头,就能打断十几根骨头,君心难测。”
楚衣轻回过头来瞟了他一眼,虽然看不到,云泽也能感觉到公子不欲他再说下去,只好换个话题道,“这位小侯爷也算是不知好歹了,公子日夜兼程的赶过来替他看伤,他倒好,客客气气的跟——”
楚衣轻不欲他说完,便做了个手势止住他,“客客气气,也没什么不好。”
云泽更急,“可公子是他哥哥啊——”
楚衣轻扇着药炉,哥哥,有我这样的哥哥吗?伙同别人算计伤了他,若不是他长日服药功力大减,这次又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这么想着,楚衣轻便出了神,正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一声猫叫,楚衣轻一愣,走出去看,正是晋枢机的桃儿,楚衣轻未曾见过桃儿的,只是觉得这猫格外聪明,桃儿轻快地跳上楚衣轻手臂,楚衣轻向来喜欢这些小猫小狗的,正待顺顺他的毛,桃儿却一伸爪子就扒楚衣轻的幕离,楚衣轻初时不备,可武功练到他这般境界,不过是心随手动,手随心至,顺手一推便架开了桃儿爪子,桃儿不服,待要挖他一把,楚衣轻却避过了。桃儿脚上绑着金铃,如此一动,声音甚是清越好听,云泽连忙下来,骂道,“黑毛坏心眼,小心杀了你炖——”
楚衣轻却摇了摇手,背过人便解下了他脚上金铃,果见里面藏着些小米粒,楚衣轻用手摸了一遍,原来米粒上竟刻着字,楚衣轻将所有的字在脑中串一遍,却突然一怔,那些小字就像一根根针直扎进他脑子里,“你这次又要毒死我吗,哥哥?”
“我知道你会来,却没想到能来得这么快。”晋枢机半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只将一个后背留给过来看他的楚衣轻。
楚衣轻仿佛是叹了口气,虽然没有任何声音,晋枢机却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床边的小几上放着药碗,楚衣轻不用看便知道是自己调制的药。他向来是不喜欢解释的人,如今也只是在心里道,“你已经能侧身睡了,恢复得还好。”
晋枢机突然笑了,“抱歉,我竟忘了,哥哥是不能说话的。”他说了这一句,便提高了语调,“云舒,替我拿一份纸墨来。”如果这也算是攻击的话,晋枢机自己都觉得有些下作。可是,他如果不能戳一戳这个人,心里就过不去。
楚衣轻心内有愧,更加上他根本不将自己的哑疾放在心上,听晋枢机如此说,亦只是一阵心疼,这孩子,看来真是偏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