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幅从来未有过的颓唐模样着实让燕承启心里被猛地击了一下,暗暗地钝痛起来,像是百只蚂蚁在撕咬他的心。燕承启手里的蜡烛流下蜡泪,滚烫的蜡油滴在燕承启手上,几乎立刻就凝固起来,燕承启却似乎也没感觉到痛一样,什么话也没说。
半晌,燕承启才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问道:“楚茗,你到底怎么了?”
楚茗似乎被他这一声叫回了魂,他的目光散在燕承启脸上,许久许久才聚了光,看清楚眼前的男子。
他还是如同初见时一样,气宇轩昂,骄矜贵气。剑眉星眸,神采奕奕。
楚茗想问的话有很多,到最后看着他那长长的眼尾,形若桃花的眸子却又如鲠在喉,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能站在什么立场去责问燕承启。
楚茗最后抿了抿苍白的唇瓣,轻声问道:“燕承启,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欺瞒我。”
燕承启心下一沉,今日的楚茗实在太过怪异,令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看着楚茗无神的眸子,却又忍不住点头,只想赶紧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他将烛台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又忍不住伸手握着楚茗得手,他的手也冰冷得很,似乎怎样都捂不热:“你说。”
“燕承启……你当初为什么答应皇上娶了我?”
室内一阵死一般的寂静。静到连烛火燃烧的声音似乎都听得到。
燕承启哪里知道他会突然问这个,但真正的理由他又不能真的说出来,一时之间也寻不到什么适合的说辞,只能无声地将眉蹙得越来越紧。
楚茗感觉到燕承启握着自己的手隐约松了一些,加之这沉默,心里的那个推测似乎又被无声地证实了。
一声突兀的笑声打破了沉寂,楚茗掩着唇,冷冷地盯着那烛火看,似乎这烛火都并不能融化他眼中就那层厚厚的冰壳:“殿下不必再说了。”
燕承启反手抓紧了他的手,俯下身抱住他,心底的慌乱使得他无暇顾及许多,只是将一些话没有多加思考直接吐露出来,字字恳切:“予玥,你不要这样,我好怕……我承认,当初娶你的时候确实心有不甘,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你的情意也不是假的,我也慢慢爱上了你,你难道看不出吗?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也告诉我,像你说过的那样,一起承担好么?”
楚茗冷淡地在他怀里垂下眼皮,疲倦与余痛一并卷上心头,森然的冷意盘亘在心上无法消散。他无所谓地点点头,淡淡地开口道:
“端泽,我做了个梦。”
燕承启心下微微一松,忙抚摸着楚茗清瘦的脊背,声音低沉温柔,令人无端感到安心:“那一定是个噩梦吧?不要怕……都是梦……”
“不。”楚茗打断他,“那是个美梦……美得令我差点以为这是真的。”
“你做了什么梦?”
楚茗闭上眼睛,咬得腮帮子都发酸,眼睛一阵涩痛,过了好半晌才说:“我忘了。”
他实在是无法描述这些日子来的温情,也无法接受这一切都是假的。
水中月,镜中花,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情假意,难为他还作了真,演了这样久。
“端泽,今儿个我去了你书房,碰碎了你的一只涮笔筒。”说着楚茗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燕承启,“是我太不小心了。”
燕承启打开小包,看清那里面的模样,眼中闪过几分怒气,但对楚茗却一点也发作不起来,只好收起来那个小包道:“没事,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你在书房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燕承启无端地紧张起来。
楚茗愣了一下,然后道:“没有。”
燕承启这才放下心来,轻声哄道:“没事,一个涮笔筒罢了……只不过以后不要再随意进入我的书房了好么?那里有许多奏折和物件,有些是军中机密……”
“端泽,”楚茗打断他,声音嘶哑,像是从沙砾里磨过一样,“你能为我描一副丹青吗?”
看到燕承启瞬间有些僵硬的神情,楚茗忍不住笑了笑,又听到燕承启有些慌张地道:“予,予玥……我丹青描的不好,我怕描了你,将你风神朗姿描不出三分来,这样你又要笑我了……”
楚茗觉得一股浓浓的疲倦涌上来,他现在再也无法与燕承启虚与委蛇,他使力推开燕承启,然后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倦了,想睡一会,你不要来叫醒我。”
“可是你还没有用晚……”
“求你。”楚茗咳了两声,觉得一股闷痛顺着小腹席卷上来,“求你现在出去。”
他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喙,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燕承启也无法再说,只能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给他掖了掖被角,边径自出去了。
燕承启在心里想着,怎么今儿个,楚茗变得这么奇怪?
楚茗蜷在床上,这被子似乎不能挽留他身上一点点消退的热度。
他既然喜欢这样演,却何必让他也陷进去?
可是那些日子……燕承启的炽热的目光难道都是假的么?
就没有一分是给他的么?
楚茗心里乱做一团,前路似乎布满迷障,使他看不清该如何走下去,前路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或许是一颗日久生情的心,又或许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端泽……”楚茗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似的轻吟,“你可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