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梁知秋已咂摸出了一些意思,他将吴相交给一旁的内侍搀扶,转向百里霂,略带小心地叫了一声:“百里将军……”
百里霂并没有看他,更无回应,目光直落在泸晏王的身上,突然道:“原来泸晏王也在此,末将失礼了。”他说完便躬身作揖。
泸晏王有些吃惊,也欠身回礼:“百里将军言重。”
“王爷府上好快的马,”百里霂淡淡一笑,看着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补充道,“锦州离此千里之遥,退位的消息虽然紧急,王爷来得却比末将还要早。”
泸晏王微一皱眉:“只因太妃身体欠安,又思子心切,故而数日前召本王赶回都城,没料到恰逢此等变故。”
“原来如此,不知太妃如今可还安好?”
“托先帝洪福,太妃如今已大好了。”
梁知秋见二人都放下身段,谈得十分笼络,额上不由急出汗来,他看了看身侧的韩太傅,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却听百里霂忽然道:“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在建墨,藩王无旨入京,怕是会遭人话柄。”
泸晏王脸色一变,还未开口,百里霂的下一句话已接着来了:“不过王爷想必不怕授人话柄,否则也不会私自领兵入驻建墨,挟持朝廷官员。”
“将军此话是何意思?”
百里霂笑了笑:“本将是武夫,说话不会兜兜转转绕圈子,不像你们在朝堂上争论半日,也争不出什么。”
他这几句话咄咄逼人,眼看泸晏王变了脸色,中书令蒋嵩忙上前两步,向百里霂长揖,高声道,“将军是先前平乱的大英雄,想必这次将军也可力挽狂澜,说不准能将退位的皇上找回来。”
百里霂冷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嵩诡谲地压低了声音道:“在下是说,将军应该再明白不过,皇上是为何退位,毕竟大将军与皇上嗜好也相近……”
他话未落音,耳边突然掠过金铁之声,接着脖颈上一凉,那柄重剑已架上了他的脖颈,剑锋上还带着未干涸的血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几乎把他吓呆了,腿一软几乎就要瘫下去:“你……你……”
有人在身后惊慌地喊道:“将……将军,圣上面前,不可胡来。”
百里霂笑得有些阴翳:“说不准,圣上也等着我这一剑劈下去呢。”他看向坐在龙座上的那个身量不高的少年,正看见小皇帝抿了抿嘴角,将一丝笑意憋了回去。
“当年刚入朝时,有人说我是屠狗之辈,想必蒋大人也不想就这么被我屠了,”他松开拎着蒋嵩的手,收回剑,“本将与泸晏王说话时,还是不要插话的好。”
蒋嵩惊魂甫定,在几名同僚的搀扶下早退到了一边,哪敢再上来找死,一时间众人全都向两边退开了些。
百里霂缓缓抬起剑,将剑上的血迹对着泸晏王:“这是方才拦在宫外的那些黑衣侍卫的血,他们是谁,想必王爷很清楚。建墨城是大炎的都城,历来戍军无旨也不敢入城,更何况是藩王军队,王爷以为皇上退位之后,这建墨城就无人能管了么?”
泸晏王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要发怒,却又惶然,怔了许久,竟没说出话来。
忽然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新帝整拢衣襟走下了王座,慢慢地踏下玉阶,向殿中对峙的两人走来,他伸出手道:“百里将军先将剑收了吧。”
等到百里霂将剑收回鞘中之后,站在一旁的韩太傅忽然道:“泸晏王私自带兵入建墨,百里将军殿前拔剑,按律都是大不敬之罪。”
年少的皇帝看了百里霂一眼,冠冕上的垂珠轻轻晃了晃:“今日多番变故,误会重重,想必王叔与将军都是无心之失,不予处罚。此外泸晏王与李太妃母子情深,朕便恩准王叔接太妃去锦州颐养天年。”
泸晏王一怔,也只好回道:“谢陛下圣恩。”
百里霂此时已将剑束回腰间:“方才是末将鲁莽了,还请王爷莫要怪罪,末将愿将手下一支精兵送于王爷,以作赔罪。”眼看泸晏王露出惊疑之色,他又笑道,“王爷带来的士卒折损了不少,剩下的也都被左右武卫收押,看来只有让末将的人马送王爷回封地了。”
这显然明为护送,实为看押,泸晏王怎会不明白,但眼看大势已去,却也只能从牙缝里慢慢回道:“如此,就多谢百里将军费心。”
百里霂不再看泸晏王难看至极的脸色,而是转向身边的小皇帝,欠下身:“臣……”
小皇帝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话:“将军请跟朕来。”
百里霂心中多少还是将这个少年看做一个孩子,并没有太多拘束顾忌,进入空旷的后殿之后并没有再见礼,只是扶着剑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小皇帝面上微微露出些淡薄的笑意,轻声道:“这次的事,多谢将军解围。”
“陛下谬赞,臣此次并未出力,多亏左右武卫的两位将军调度得当,又加上前些时候建墨之乱绷紧的那根弦还未松下去,泸晏王带的人也不多,所以……”他顿了顿,又带些关照的口吻,“都城中十六卫禁卫军虽然在近几年松怠许多,但根基还在,只要勤加督促操练,必然能保住陛下固守一方。”
少年轻轻点头:“朕知道。”他偏过头,眼睛看向百里霂,“将军是否怪责朕没有加罪泸晏王。”
百里霂略微踌躇,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初登国祚,虽然应当谨慎行事,但这次却是个除去泸晏王极佳的良机,就这么放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