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月,牧清辉都以自己和妻子身子不适为由不曾外出,亦不曾公开会客,可在这期间,一直都陆陆续续的有人登门拜访。在这些人之中,有的被门子拦下,连礼物都不曾留;而有的,却是畅通无阻!
牧清辉这看似被动保守的举动却明晃晃的向外传递了一条信息:他要算账了!
因为被迎进去的,无一例外都是在过去三个月中对牧家商号释放过善意的。
最近一段时间,济南府前后两任会长周围都是一样的表面平静,暗流汹涌。
因牧清辉始终闭门不出,老会长试探性递出去的两份帖子也都被推,更一口回绝了重新担任会长的提议,颇有些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
之前牧清辉是突然被开封来人带走的,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包括会长的继任人选都来不及敲定。为防止大乱发生,也为了不便宜旁人,商会中人才一致请了老会长出山,重新坐镇。
可到底岁月不饶人,当初老会长之所以退位让贤,就是因精力不济而被迫为之。如今又是几年过去,饶是精心将养,老会长也在不能找回年轻时叱咤风云的劲头来,不得已又找了两个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从旁协助,这才算是稳定了局面,且外头瞧着还都说他不贪恋权势,十分公正无私之类。
这会儿牧清辉高调回归,却又低调交际,打定主意不接受他们这遍释放的善意,老会长倒也罢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哪怕牧清辉为了面子好看、名声好听,也不可能为难自己。甚至非但不会为难,还会刻意优待。
但那两个一直对牧清辉心存不满,且借机上位的人就不成了,惶恐的了不得。
饶是不服,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牧清辉不管是人脉、胆魄还是名望,都是他们所不能比拟的。同样是仓促上位,同样是有老会长的支持力挺,可牧清辉就能在短短几天内收服人心,叫大部分人都对他心服口服;可轮到自己,这都快三个月了,非但没收服几个,反而引得许多人怨声载道,更进一步激发了他们念牧清辉的好!
什么“原先牧会长在时如何如何”,“若是牧会长处理此事必会如何如何”……
更别提因为少了牧清辉这个居中联络的人,他们根本无法同心高气傲的南方海商搭上线儿!
按理说,同南边合作,一块儿跑海线这一遭买卖已经做了几年,越发顺风顺水,有牧清辉的底子在那儿,他们不过是照葫芦画瓢便是,哪里会想到真做起来这般麻烦!
南边的人死活没了动静不说,便是江浙一带的老伙计们一看不是牧清辉牵线搭桥,竟也不似从前爽快,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后儿的,往年这会儿都妥当了的,今年竟还连个影儿没瞧见呢。
这些年,济南商会的成员们吃惯了跑海商的甜头,越发干劲十足,如今停了,哪里肯依!又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不多会儿便怨声载道起来,也越加怀念他们牧会长在的时候。
哼,要还是牧会长掌权……
那二人本就有些压不住了,一转眼竟又发现牧清辉回来了,当真是毛发悚立,只觉得雪上加霜也就是这样了。
两人都有些发毛,生怕牧清辉头一个拿自己开刀,真是坐立不安,好歹忍了三日,便跑到老会长家中去商议对策。
老会长听着耳边乱七八糟的抱怨和求救声,越发心烦意乱,终究没忍住,猛地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道:“吵吵吵,吵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做妇人态,成何体统!你们自己不嫌丢人,我还嫌臊得慌呢!”
那二人一怔,更急了,恨不得扑到老会长身上去,眼睛里泛着泪道:“老爷子,救人如救火呐,咱们兄弟对您可一直是孝敬有加,便是对自己的亲爹也不过如此了,眼下火烧眉毛,您可不能撒手不管了!”
说罢,竟当真哭了起来,又历数自己上位以来的重重不顺,又抱怨那些人不识好歹,竟只念牧清辉的好,反而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难看就难看吧,失态也便这么着了,左右没有外人瞧见!若能度过眼下难关,莫说失态,便是失钱他们也愿意啊。
北地春日极短,这会儿才不过卯时,太阳便已落山,屋子里早已点起约莫一寸粗细的牛油蜡。数十只光滑细腻的牛油蜡错落有致的分布在铸有仙山和神鸟的青铜烛台上,静静燃烧,将一整间屋子都照的亮如白昼。
四月的天其实已经有些暖了,窗子关的便晚些,偶尔一阵熏风吹进,只叫这些蜡烛都齐齐舞动起来,室内光线再次变得晦暗不明。
扭曲了的阴影不断折在屋内三人的面上,便如他们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越发叫人心烦意乱了。
老会长给他们聒噪的头疼,拧着眉头喝道:“如今说这个还有用么?说到底还不是你们不争气?我好容易推你们上去了,你们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按下葫芦浮起瓢,如今只会哭,我又能如何?”
说罢,却又扬声对外道:“都是死人么?起风了也不知关窗!”
一时语毕,已经有两个小厮悄没声的将窗子关了,然后又静悄悄的退远了。
“老爷子,”其中一人好歹也是七八尺的大汉,这会儿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梗着脖子,依旧面红耳赤的辩解道:“实在怪不得我们呀,都怨那牧清辉那厮,惯会收买人心,谁知道他使了什么妖法,人都不在这里了,竟还有人念着他的好!”
“放屁!”老会长终于没忍住,骂了句粗话,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