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茂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柳侠和猫儿。
老坟岭离村子还有一大截子路,路还特别不好走,柳侠他们走到的时候,都是一身的汗。
柳长春家的坟地先到。
柳侠紧跑了几步,在柳茂和猫儿之前跑到了翟玉兰和徐小红的坟头之间,干脆利落地跪下,对着两座坟头各磕了三个头:“婶儿,二嫂,孩儿……就是咱猫儿,柳岸,他考上美国哩大学,过几天就该走了,您可保佑孩儿好好哩哦,保佑孩儿一路平安,保佑孩儿健健康康,保佑孩儿长命百岁。”
他说完就又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二哥,你也跟婶儿俺二嫂多说几遍,叫她们保佑孩儿哦。”
柳茂说:“我知了孩儿,我每回来上坟,都跟俺妈跟您二嫂说。”
猫儿冲柳侠挥挥手:“小叔,你赶紧去上您家哩坟吧,别操我哩心了,我也会跟俺妈跟俺奶奶说。”
柳侠提起篮子,对着柳小猪一摆手:“走,咱去给您太爷爷太奶奶上坟了。”
——
柳侠他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刚刚七点,往回走的时候已经九点出头了,柳茂和猫儿在徐小红的坟上呆了很长时间。
麦子已经收完,玉米刚刚种下,前几天又下过一场对柳家岭一带来说最合适的、偏小的中雨,如果地里的草又刚刚锄过一遍,那地里暂时就没什么大宗的农活了,所以这半晌不夜的时候,老街两旁仍然有不少坐在各自门前无所事事的人们。
又要经历一次游街了。
柳侠和猫儿相视一笑,心情比刚才从东头穿过来时已经轻松了很多。
不过他们刚走进老街,就被人拦住了,是柳成宾。
成宾先真心实意地恭喜了猫儿出国留学的事,然后就拉着柳茂和柳侠他们,非要他们去家里坐会儿。
猫儿在柳家岭上学时,成宾和关淑萍对猫儿照顾良多,柳侠和猫儿正好也想去看看关淑萍,就爽快地答应了。
柳侠不知道,成宾拦着柳茂,是有正经事想和他谈的。
从柳茂退休回家开始,成宾就一直想让柳茂到柳家岭的小学校当老师。
柳茂横竖不肯。
他八岁去望宁上学,十六岁高中毕业,半年后就又去了罗各庄煤矿,二十年来风里来雨里去,每次回到家他都巴不得永远留下,现在好不容易退休了,终于能安心地和家里人朝夕相守,柳茂哪里都不想去,即便是在本村的学校上班,一天也要离开家六七个小时呢。
柳茂显然知道成宾找他想说什么,所以不想去。
不过今天成宾拦下他的理由十分充足:“柳茂叔,夜儿黑,其实是今儿清早三点多,淑萍生了。”
柳茂一愣:“生了?妮儿还是孩儿?”
柳成宾乐呵呵地说:“孩儿。”他第一个是闺女,现在儿女双全了,由不得不高兴。
柳侠突然说:“成宾哥,我忽然想起来,俺猫儿十点钟必须得加一顿奶,你有事,叫俺二哥留下来您俩说吧,我跟猫儿俺俩先回去。”
柳长兴、关二平、吴玉妮和柳成宾几家,是柳家岭五个自然村几十户人家里,在猫儿的出生问题上表现出最大善意的人家,成宾和关淑萍从来都不排斥猫儿,但现在情况特殊,关淑萍刚刚生了孩子,柳侠虽然早就不在乎村里人对猫儿的议论,可瓜田李下,能避的嫌还是要避,没必要给猫儿招那口舌事端。
成宾楞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柳侠的意思,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幺儿,你觉得我跟您淑萍姐是那样哩人吗?”
猫儿已经推着柳侠要走了:“快走,要不俺奶奶炖好哩奶就凉了。老师,再见,跟俺关老师说,俺过几天再来看她。伯,俺先走了,你也早点回来哦。”
柳侠被猫儿推着,两人一狗在一街两行人的注视下,一溜小跑穿过了老街。
老街东边的这道岭树木稀疏,太阳晒的人流油,柳小猪在前面撒着欢带路,俩人跑的飞快。
等到了凉快地方,俩人放慢了脚步,柳小猪也消停了,围着俩人转着圈撒欢。
柳侠跑出了一身汗,看到路边有棵枝叶特别茂密的大栎树,他想在这里休息会儿。
猫儿从篮子里拿出个大大的、用花布缝制的袋子铺在地上,又拿出一块花塑料布和袋子连着铺在一起,喊柳侠:“小叔,前几天将下过雨,老潮,你坐这上头。”
柳侠说:“你坐,我坐地上就中。”
猫儿又从柳侠篮子里拿出一块塑料布抖开:“你将摆供品没使这塑料布?”
“嗯?”柳侠眨巴眼,“我以为这是垫篮儿底咧,不知是叫摆供品用哩。”
猫儿铺好,自己坐上去。
柳侠盘腿坐在猫儿给他铺的临时床上:“啊——,青山绿水,柳暗花明,莺歌燕舞,柴门犬吠,凤戏山可真美啊!”
柳小猪卧在柳侠身边:“汪汪。”
猫儿说:“小叔,按你现在这水平,当年你哩作文不应该老是不及格呀。”
柳侠说:“可它就是总不及格。”
柳小猪忽然站起来,跑到路对面一棵老柿树下,抬起后退,对着老柿树根撒了泡尿。
柳侠看着柳小猪嘿嘿地笑,他看到树上的青柿子,想起了偷偷用生柿子换掉柳长青送礼用的懒柿的事,
猫儿问:“小叔你笑啥咧?”
“想起小时候了,那时候啥都不知,老淘力,经常叫您大爷爷打哩屁股肿可高,黄昏只能趴着睡。”
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