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是有涵养的翰林,遇事自省,不会出去把戏本子砸在御史头上,叫他们看看这是翰林写的东西,里面没有一句吹捧不实的言词,可心里也积累了许多不满。如今谢瑛办了漂亮的案子,又终于有陕西道副都御史等人出来说了明白话,他们在翰林院里才觉着心气儿舒开了。
这世上还是有明白人的!
他们只不过是依着事实写戏,怎么就能c,ao纵选免了?难不成为了怕叫皇上看见,用了那人,他们往后就不能在戏里写那些劝人为善的故事了?
今日不许在戏里写,明日是不是就不许在文章里写了?
李老师那颗多情善感的文人心激烈跃动,给崔燮讲诗经时一转平日言必“伊川”“明道”“濂溪”的风格,大讲“圣人尽心,而君子尽情”之语。
讲到《诗》序中的“发乎情,止乎礼”,也不只教崔燮要“约其情以合中”了,而是直抒胸臆,言“其裕于情者,裕于理也”,“有无理之情,无无情之理也”。险些从宋明以来理学所提畅的,节制“x_i,ng”“情”而刻意求“贞”的“x_i,ng情论”,直接跳到清代王船山的“裕情说”。
崔燮也是满腔激情,毫无障碍的接受了李老师的学说。
发乎情,止乎礼,这个“止”不是也要先“不失其发”?他今天听朝廷变动听得一腔激情,忍不住想吹捧谢大人,那就听老师的话先吹了再说?
崔燮怀里像揣了火块儿似的热,转天散学后先往锦衣卫衙门口转了一圈,看了那个在门口站枷的于秀。回到家天色还不晚,便紧着让人找来了开茶铺的刘·前庄头·管事,叫他安排看茶棚的人说说谈伦这案子,最好能叫在他们家茶棚说话本、唱曲儿的艺人编成话本传唱。
写杂剧和排演的时间太长,他们得抓紧于秀站枷的这两个多月,拿他当例子,取得最好的宣传效果!
这个话本不要求太突出谢瑛的功绩,而是把谈伦往青天的方向塑造,一定要把他遭于秀陷害,叫锦衣卫抓入诏狱后悲愤又绝望,以为自己会被屈打成招的心情塑造得详详细细的。
得把前朝历史上被冤枉入狱的名臣都拉出来跟谈右侍对比着,讲得老百姓跟着流泪才行。
然后,转折来了。
他进入锦衣卫诏狱后,不仅没有受刑,还感受到了主审谢试镇抚及下面吏员人等无微不至的关照。他在路上擦伤撞伤的,锦衣卫还替他用“酒j-i,ng”擦洗伤口,严实包裹,叫他早早痊愈。
——尤其要说清楚,谢试镇抚,就是戏里传唱的那位,百姓们都认得的谢千户。
谢大人理得诏狱规规矩矩,谈右侍只在狱中录了几回口供,住的也是扫得干干净净、四面拉帘的独立房间。因谢试镇抚使仰慕他这样的贤臣,不忍正人君子蒙冤,连夜上奏天子,陈他的冤情。
圣天子英察善断,当即降恩准了他官复原职,仍管山厂,又将诬陷他的于秀枷号于锦衣卫衙门外,以儆世人。
百姓们若听着不信,锦衣卫门外站枷的人就是证据。若是信了这个,就能接着信谈伦是清官,就能信谢瑛是个好镇抚使,皇上是因为他断明了案子才叫谈伦官复原职的。
有硬盘里那么多为证,这种在忠臣抱冤受屈,听者为之愤慨无计的时候出场,轻易解开谜案,拿下凶手,还忠臣清白的外挂式人物才最受广大人民喜爱。
他安排人传讲这故事犹觉着不足,又叫计掌柜请人编写《柳营无头案》的院本。
这个故事的主角仍然是封云,王窈娘还能出来打打酱油,谢瑛只在破案最艰难、最无头续的关头出来轻推一下,指点他们放干塘水找到丢失的人头就行。
但因这部戏是叫乐工编的,编剧水准与前剧实在差太多。崔燮读了院本,实在舍不得让它和《琵琶记》并列,伤了前者的声誉,影响日后出续集,便想了个暗渡陈仓的法子。
他叫崔启把这本子带回乡,就用家里那些没训练出来的新匠人印,主角形象照描上一部戏的。也不用描得太好,印得太像,改换另一家书斋的牌记,只当是有乡下小书局羡慕他们第一部 戏排的好,院本卖的好,仿了他们的盗版就是了。
他们早先出的《联芳录》《六才子评三国》在市面上都有许多仿冒、盗印的,至今世面上还流通着某些七才子、十才子、十二才子评的三国,来个续谢公案的也不新鲜。自己仿自己的版,多少年后可能还会叫收录院本的收藏家当作一套收藏,让这部柳营无头案重归本家呢。
——顺便也叫崔启回家看看他父亲,省得父子俩总不得团圆。
谢瑛初入镇抚司,每天早晚点卯,也不能像当千户时那样c,ao训罢就回家,连初一十五都得正常上班。两人不能常见面,他能干的也就是背地夸夸谢瑛,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当面安慰了。
崔燮安排尽了能安排的事务,犹觉得空出的时间太多,没地方可去,没人可见。他只能在墙上挂了个“距乡试还有三百若干天”的大牌子,白天上学陪考,散学习后不是去李东阳家就是自己闭门读书。
直到十月初,他才得机会又见到谢瑛。
却不是休沐日在他家见着的,而是散学后往家走时,从街边他家的茶摊旁看见的。
成化末年还不是小冰河高峰,但十月初的天气已经冷了。刘庄头和顺天府打了招呼,又有锦衣卫的面子,便把棚子外头用砖垒起来,挂了新棉布门帘。崔燮从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