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赵湛咳嗽了两下,抓着披风走远了。
地牢里,京兆府尹正在安排放人的事情。
春邻园的人全部站在一旁,让那些孤苦伶仃被抓进来的人先走。
柳宁欢一眼就看见清伶和云景站在角落里,似乎在对话。
柳宁欢走过去,中间遇到了先前那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妇人对柳宁欢鞠躬,哭着说:“谢谢……谢谢公主……”
柳宁欢摆了摆手,说:“我也就能帮你到这里,带着孩子好好生活。”
那妇人感激涕零地走了,柳宁欢听到人潮里传来议论。
“……都说平真公主嚣张跋扈,今天一见,怎么跟传说的不太一样?”
“别说了别说了,先回家吧!公主还在这里呢,被听到了怎么办……”
柳宁欢无声地笑了一下,她觉得挺有意思。自己刚刚仗着公主身份欺压官员,还不够嚣张跋扈吗?只是因为不是对着他们,所以他们就改观了。说到底,人看人终究只看得到一面。
她看清伶,亦是如此。
柳宁欢一边漫无目的地瞎想,一边朝着清伶走过去。
然后她听到清伶问云景的话。
“……原来有这么多种治疗风寒的办法,多谢指教。”清伶不紧不慢地说。
云景说:“世上有那么多人,有的人不能用特定的药,有的人怕苦如怕死,我们行医的只在乎治好病人,药方倒是不忌讳的。清伶姑娘很有天赋,先前真的没有接触过医术么?”
清伶说:“云大夫医术高强,有机会可以一起讨论。”
风寒……柳宁欢想起了赵湛的咳嗽。
她同时想起了赵湛身上的毒,这就是清伶说要找云景讨论的原因吧?原来从这个时候起,清伶就已经考虑到以后了。
柳宁欢眯眼看着清伶,语气不善道:“你们还要聊到什么时候去?”
清伶以为柳宁欢是吃云景的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距离云景远了不少。
清伶说:“春邻园所有人都受到了惊吓,今天大约没办法开工了。公主,我们回府吗?”
云景则是问:“先前公主说身体不适,请问有什么症状?今天我没有别的病人,可以随公主回府诊脉。”
柳宁欢本来就没有别的安排,再加上这两个人都说要去公主府,所以柳宁欢转身就走。
“回去吧,勉强还能赶上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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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闹哄哄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悲喜。
赵湛和柳宁欢拾级而上,清伶动也不动地望过去,活生生把自己站成了一块流传千古的石头。
清伶是一个没有悲喜的人,而云景则是看惯所有悲喜的人。她顺着清伶的视线,看到了柳宁欢的背影。云景说:“看来清伶姑娘跟公主感情很好。”
此时赵湛和柳宁欢的身影已经消失,清伶稍微低下头,敛去所有表情,问云景:“云大夫见多识广,见过最奇怪的病症是什么?”
云景第一时间想到柳宁欢的两重脉搏,但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只不过是因为她最近一直在研究、思索它,真要说起来,算不得最罕见的。
云景想了一会儿,说:“我曾遇见过一个病童,从山崖摔落后昏迷了大半年。我开了几副药,他服下之后很快醒了,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他说他是别处久考不中的书生,村里人以为小孩调皮,没当回事。他却能准确背出四书五经,还能说出历年考官的姓名和经历。我起先也以为他胡言乱语,后来因缘巧合到了他说的籍贯地,发现一切信息都对得上。这件事情困扰我很久,但我没机会再回那个村子,因此也无法弄清原委。”
清伶认真在听,脸上露出了很罕见的思索表情。
过了一会儿,清伶问:“云大夫觉得,这个世上有没有鬼神?”
云景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清伶又说:“不信的话,又该怎么解释病童和书生的事情?”
云景说:“可能是我记错了,有可能是巧合,有可能鬼神真的存在……我只是个看病的,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我不知道。答案在清伶姑娘的心里。”
清伶沉默片刻,问云景:“那么,在云大夫已知的病症里,有没有能让人性情大变的?”
“有。”云景仅仅停顿了一瞬间,就把她知道的符合条件的症状都说了出来。
她是个大夫,除了治病之外,很少谈论别的事情。但如果说到治病,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清伶听得很认真,偶尔打断她,问她哪种病症该怎么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