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回忆起来,说不清到底后不后悔。
那天晚上他并没有追上去,荒的反应过于激烈,很可能是会错了他的意思,他不是个会给他人平添烦扰的人,误会自然不能不解释清楚,但时机也很重要。
注视着手里的烟屁股,他又忍不住点了一根,然后在迷失自我的云雾中,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准备打一大串直抒胸臆的初中生作文,大致意思就是:我不是要拒绝你,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让你强迫自己妥协而已。
他写得很委婉,斟酌了多次用词,最后才一狠心按下发送键。
发送失败。
他疑惑地又发了一次,还是发送失败。
他难以置信地重启微信,重开4g,重新开机,那个红色的小感叹号有点儿刺眼。
然后他的脑中被迫得出一个结论——
他被拉黑了。
怎么可以?
有一瞬间他是想顶着室友狸猫诧异的目光从房间里冲出去、敲敲隔壁房门问个清楚的,大半夜的脑子时不时要不清醒一下,可是刚下了床他就不禁扪心自问——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顶多,中野恩断义绝了而已。
不,他才不想。
他朋友不多,才没有那个背信弃义的气魄,也舍不得那么做。
或许没那么夸张,只是有所误会,对方根本没拉黑他,微信时不时要闹个抽一下的,重新安装就恢复了呢?他抱着侥幸心理重下了一个安装包,却怎么也没勇气按下那个覆盖安装的按钮。
万一呢?
真相并不一定是好东西,一目连。他说。
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推开窗,烟瘾又上来了。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给自己设的上限,他也就是想了想,收回烟盒,摸出那盒蓝莓木糖醇,往嘴里塞了一颗。夜风比先前回暖不少,他穿着毛绒睡衣,将肩膀以上探出窗外,指望着燥热的心能在风中解脱。
窗外s市一如既往的灯红酒绿,同他初来这里时不尽相同,附近街区许多店面换了招牌,有的翻新,有的易主,物是人非人是物非都不少。
他们队里也变了不少。
上单换了人,中单换了人,原打野退役,中野野辅换了位置,新签了一个替补打野……
下个赛季还会再变,无非都是些年轻人们为了兴趣爱好凑到一起,体育竞技并不是生活,他们总有一天还要回归生活中,成为一个在路上擦肩而过也不会被想起姓名的普通人。
他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到了那一天,他一定会非常想念现在的日子。
错过了高考,虚度了两年人生,被这片热血吸引,他不会后悔。
还认识了那么多好友。
数量不多,知心足以,他很满意。可是其中一个最好的,现在正站在悬崖尖上,随时要分崩离析。
一目连嚼着木糖醇,心痒痒地向右看去,从他这里可以看到荒房间的窗户,两个房间中间还住着个酒吞,隔得不远不近。荒的窗户二十四小时开着,每逢雨天才会关上,因为有窗帘,他并不抱不切实际的期望。
窗帘呈现被拉开的状态,并未遮挡着屋内,他戴着眼镜,足够看得清窗边的东西。
一只手肘搭在窗沿,窗边显然有个人。
对方居然也还没睡,他们就连失眠都这么默契。
“荒?”
他想赶忙拦住自己开口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一字音节脱口而出,就这样逆着夜风飞出窗外。
对方一定听到了,他清楚地看到手肘抖了一下。
他的心一抽,登时后悔起来,心想着万一真是拉黑那岂不是尴尬到癌症都要犯了……
那人很快将手从窗沿上抽走,他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却又在窗户的反光上看到了那人的身影。荒并未离去,只是辗转了一会,才稍微露出一个侧影,一个后背靠在窗沿上、勉为其难地搭理他的侧影——他看得出来,对方似乎并不情愿与他正眼相视。
他不知该做什么,难道将手机打的那一串话深情诗朗诵一遍吗?
难道要“你看看吗,你看看吧”这样委曲求全吗?
身后狸猫还噼里啪啦戳着手机屏幕,太过专注没听清他刚才叫了句什么,“你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