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即兴创作!纳兰迦聆听片刻后,迅速地意识到这一点。普罗修特双手都在演奏即兴旋律。他弹出灵活的短乐句,旋律不断重复,但每次重复都与前次有细微不同——有时是节奏型,有时是装饰音……他的节奏组合敏捷聪慧而出其不意,呼应运用充满创新,但自始至终都贯彻着摇摆——爵士乐的灵魂所在。
纳兰迦忍不住跟着这音乐和节奏律动起来。他在切分音重音的间隙里稍作停顿,打了个节拍,随后一脚紧贴着地向前踢出,马上收回并踮起脚尖向下踩,顺势往后滑了一脚掌,换脚重复,重复,重复,舞步连贯游滑,简直像……
“哎?小家伙太空步跳得不错啊!”
普罗修特一边给乐句加上一串花俏的滑音,一边抛来称赞。爵士乐手会在自己的即兴里加进人们耳熟能详的旋律,这旋律使得乐曲更加抓人。普罗修特左手规律地弹起了声声分明的重音伴奏,右手弹跳着奏起双音,他把迈克尔·杰克逊的加进了曲子。纳兰迦身体转了个圈,顺势就着脚下木地板微弱的摩擦力,一鼓作气滑到了舞池边,做出一个利落的定格动作,仿佛从头顶摘下了帽子。
“你还挺有意思的嘛!”
普罗修特大笑出声,他又重复了一遍乐句之后,停下了演奏。纳兰迦跳得气喘吁吁,靠在钢琴边,也止不住地哈哈直笑。
“你弹得也好有意思!我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弹琴!”
“哈。你总共听过多少人弹琴?”
“……没多少。”
“那我可一点都不开心。”普罗修特虽这么说,脸上却一直洋溢着笑意。纳兰迦见状,不请自来地,一屁股就坐在琴凳上。普罗修特往旁边挪了一点,让纳兰迦有足够发挥空间——他把双手贴住琴键,快速落下,重现了方才普罗修特弹奏的乐句。
“可以教我即兴吗?普罗修特!”乐句结束,纳兰迦转头看向普罗修特。他已经完全把楼上的唱片抛在脑后了,他只想学习这种全新的、令人着迷的演奏方法。但他却发现普罗修特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尚未从琴键上放下的手。
“你手上这些淤青是怎么回事?”普罗修特指着纳兰迦手上被福葛抠出来的伤痕,问道。
纳兰迦下意识地用左手盖住右手手背。
“……我跟朋友打架了。”
“什么样的朋友,会打音乐家的手?”
见普罗修特怀疑地眯起眼睛,纳兰迦慌忙摆起手来,向他展示自己并无大碍。
“我没事的!只是一些皮肉伤而已。我……我打他打得更狠。他也是音乐家,我……”
纳兰迦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福葛说的话固然可恨,但他毕竟不明内情……反而自己,实打实地对他拳打脚踢。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打了福葛哪里,只知道凭自己的身手,福葛肯定不会好过。到底有没有弄伤他的手?如果弄伤了的话……纳兰迦局促不安地抠着指甲,咬起嘴唇。
“……是乐团的朋友吧?所以你才不想回去?”
他听普罗修特问。于是他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普罗修特又开口了。
“你是布加拉提的学生吧?”
“是啊。”纳兰迦疑惑地转头看向普罗修特,见普罗修特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这样……那我可以教你即兴,没问题。哈哈!”他仰头笑了两声,忽而又神色正经起来。他起身站到一边,将整个琴凳让给纳兰迦,又问纳兰迦最近在练的曲子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得意的曲目。
纳兰迦于是又演奏了一遍小星星变奏曲。曲终,普罗修特一边鼓掌,一边摇头,笑眯眯地凑到他跟前来。
“不错,但是,还不够。”他用手势示意,纳兰迦便往琴凳一侧挪了一下,让普罗修特又坐了下来,开始为纳兰迦讲述他从未听说过的爵士乐理。
在爵士乐里,变化是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的。我们弹奏出的每个和弦,都伴随一组音阶,和声变化时,音阶也要随之变化。换言之,你得用这些音阶即兴构建出旋律。想要成功地即兴,你必须要灵活应用你的耳朵,好好听出和弦之间的关系,用对应的音阶在其中穿梭,以此奏出悦耳的旋律。
“你的耳朵很好,才听了一遍,就能扒出我刚才那段旋律来。不过,你可以试试,加进这个变化——”普罗修特说道,伸手在琴键上变出一套丰富多彩的悦耳和声。
“然后,你要注意的是,如果在乐队里演奏的话,你应该要这样——”普罗修特又弹了一遍,和声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样?”纳兰迦皱起眉头。“可是这段变化,我觉得很难听。”
普罗修特眨眨眼睛,称赞地笑了起来。
“难听就对了!我告诉你,爵士和声在钢琴声部上有一种特殊情况。我们是合奏乐队,所有人一起完成一首曲子。有些复杂和弦需要的音太多了,仅凭钢琴手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于是我们就会省略掉这些声部排列,将低音交给贝斯手……在我们乐团里,就是低音提琴的里苏特。”
“刚才这段和声,如果有里苏特在的话,就没问题了。单独听肯定是不好听的。——这就是合奏的奥妙。我们互相配合,共同变得完整。”
纳兰迦想象了一下低音提琴的音域,在脑内模拟着将那低沉的音色与普罗修特刚刚的弹奏融在一起。他明白了。
但他很快又想起别的疑问。
合奏……
“我昨晚听到乔鲁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