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1月15日,立春第18日,开平。
这两日,大漠上起了沙尘暴,开平这边也受到了波及。无边黄沙遮蔽了天日,白昼之间也晦暗如黄昏,令人倍感压抑。
在这无比压抑的日子里,王文统跪在开平宫殿一处回廊之中,久久不敢抬头。
许久之后,才有一个内侍自内殿中走了出来,对他说道:“王平章,陛下传您进去。”
“嗯。”王文统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随他走进内殿之中。一边走着,脑中仍然在思索今日的对策。
月初之时,南方传来惊天噩耗,李璮反了!
李璮之反,早有迹象,蒙古朝廷之大员,几乎人人皆知。之前济南路大都督张宏了起来,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殿中的场景。
忽必烈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背着手站在御案旁边。
阶下,诸多文武官员站在一边,一眼扫过去,就能认出窦默、姚枢、王鹗、僧子聪等人,都是忽必烈未即位时就招募的老人,除了王鄂能与王文统说上两句(修金史的事就是他举荐的),其他人都与他不对付。后面,还有张柔、严忠济和史天泽这三个在京为质的强藩世侯,史天泽旁边还站着一人颇为魁梧,不知是谁。
这么多重臣,情况不妙啊!
王文统脑筋急转,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忽必烈转过身来了,两眼通红,一看就是好几天没睡好了。
王文统赶紧把头低下,以免直视龙颜。
忽必烈见状,开口说道:“抬起头来,不须辩解了!你前些年为李逆谋反出谋划策,此事早已世人皆知了,只是朕念你这几年操持政务确实有功,所以暂且不顾这些。可是事到如今,你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吧?来吧,把你给李逆出的那些谋略都说出来,然后说说,你能如何破解你的计策?”
虽然他说的很重,但王文统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有用啊。
他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头来,说道:“臣自当知无不言,只是,事情千头万绪,一时说不清,还请赐臣纸笔,容臣写于纸上。”
忽必烈大手一挥:“给他!”
立刻就有两个内侍搬了小桌和纸笔过来,王文统不敢起身,直接跪在地上伏案疾书。
一时间,大殿内静可闻落针之声,旁边的重臣们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王文统把笔一放,将纸举过头顶,说道:“已毕,请陛下御览!”
内侍正要上前将文书取过来,忽必烈不耐烦地说道:“不用拿了,直接读吧!”
“遵命!”王文统吸了一口气,开始尽可能有感情的读了起来:
“益都之事,起于太祖之时……#¥……蝼蚁之命,苟能存全,保为陛下取江南。”
这份文书,自然避重就轻,春秋笔法,尽可能将他自己摘了个干净,最后还试图表明自己是有大用的。只是听了他这番话后,旁边的王鹗默默摇起了头。
阶上的忽必烈也冷笑了一声,怒道:“哼,事到如今,你还想对朕行缓兵之计吗?”说完,不待王文统反应,他又对着门口大喊一声:“把他拿下!”
门外立刻跳出来两个怯薛,一人一边直接把王文统按在了地上。
王文统一下子冷汗直冒,也不敢反抗,只得大喊道:“陛下,还请给臣一个明白!”
“明白?”忽必烈的嗓音既嘶哑又愤怒,从御案上抄起几封信,狠狠摔了过来,“你就好好给俺,给朕看明白!来,朕不怎么懂汉文,你给朕讲讲明白,这‘期甲子’是怎么回事?!”
王文统的脑袋被按在地上,偏着头尽可能看过去,一看到这几封信,顿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下来。虽然没看到内容,但这信封眼熟的很,正是之前他与李璮来往的信件!
“期甲子”是信中他建议李璮起兵的日期,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臣冤枉啊!”王文统立刻大喊了起来,危机之下,居然被他想出了一套说辞,“李璮早有反心,但是忌惮臣在中书,不敢立刻发动,臣早就想向陛下告发了!只是去年陛下亲征漠北,臣担心骤然告发,会刺激李璮急变,所以在书中约定甲子之期,是为了拖延于他,待陛下凯旋,再全力将他剿灭啊!”
今年(1262)是壬戌年,甲子年是两年之后的1264年。在信中两人约定甲子年起事,确实晚了些,不过这就不知道是王文统坑李璮,还是李璮坑王文统了。哦,对了,这三封信本应该在李璮那里,但却是忽必烈的人在李彦简在京的住所中翻出来的,看来,还是李璮坑王文统比较多。
“够了!”忽必烈一拍殿中的柱子,“不用再多说了,朕待你不薄啊!你一介布衣,朕直接提拔你到平章政事的高位,平日政事都委托给你,就算是一个普通臣子,也是不敢想的殊荣了吧?更何况你以前还暗地里跟朕作对!朕都不计较了!就算这样,你还是吃里扒外,给李逆办事!为什么要这么辜负朕!朕,很寒心!”
王文统知道是真的不妙了,连忙痛哭流涕了起来:“臣为李璮出谋划策,但那只是作为谋士的本分……臣进中书省之后,也一样为陛下出谋划策啊!整顿政务,发行交钞,哪一个不是臣的功劳?臣为朝廷立过功,臣……”
“混蛋!”忽必烈气不打一处来,恼怒之下直接抄起案上的大印,朝王文统砸了过去,毕竟是草原好汉,一下子正中王文统的额头,血流如注,“到了这时候,还在那里嘴硬!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