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置信看着怀中的老独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在我的猜想中,此刻他应该是死死拉扯着我,不让我放弃他,甚至希冀我有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术,能握住他这最后的回光返照,让他起死回生。
再不济,也应该是巴望着我回头能搭照一下他家里的儿子,虽然我未必真的会应承。
说一千道一万,我唯独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求我终结了他的性命!
啪嗒!
老独眼满是血腥的手狠狠扯住了我的衣领,竟然迸发出了一股蛮力,拉拽的我上半身不禁稍稍前倾,他那张被啃咬的千疮百孔的脸皮几乎要贴在我脸上,仅剩的一只独眼怒睁着,说不出的狰狞,嘶吼道:“杀了我!!”
我沉默了下去,握着百辟刀的那只手却在轻轻的颤抖着。
尸鬼妖魔,我不怕。
至少,我习惯了。
齐猴子手底下的那些船员,看起来和人没什么区别,实际却是被婆利兽控制的傀儡,我下死手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负累。
可眼前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呀!!
杀人,这两个字对我来说还是太陌生了,我终究是来自于普通人的世界,对这个本能的排斥,内心的潜意识都认为这是犯罪,要吃枪子儿的!!
老白曾拍着我肩膀和我说,如果可以,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沾上人命,甭管是好人还是恶人,沾上了就洗不干净了,在他眼里,即便是我师父这等人,也算不上干净,人活着还是干干净净的好,至少晚上闭上眼不会做噩梦。
他说,这是一条歧途,一旦走上,一只脚就踏进了深渊地狱,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直到,渐渐麻木,掠夺他人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时离自己倒下也就不远了,杀人者人恒杀之,当你手中举起屠刀的刹那,最终必死在屠刀之下。
如果有这个可能,一生不杀,是最好的结果,虽然可能性很低,有些事情当我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是以如此的方式降临。
“杀了我!!”
老独眼再次嘶吼。
“杀了他吧……”
忽然,一道叹息在我耳畔响起,茳姚不知何时现身,伫立在我身后,扫视了老独眼一眼,轻声道:“活不成了,却没伤到要害,你不动手,他会一直躺在这里,至少要哀嚎大半个晚上,有些时候,死是最轻松最容易的选择,活着才是受罪。”
她神色淡漠,但是那双漆黑的美眸深处却闪过一丝痛苦,仿佛触及了最不愿面对的回忆。
我想,数千年前山穷水尽时,她大概也没少用类似的方式去了结那些哀嚎惨叫中的袍泽吧?
我忽然觉得喉咙干哑发痒,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吐沫,将百辟刀递给了她,近乎哀求一般说道:“帮我……”
“懦弱!”
茳姚低喝一声,直接转过了身,冷冷说道:“他与我无关,不是我的责任!”
我垂下了头。
“嗷吼!”
一声惊雷般的嘶吼自密林深处响起。
紧随其后,嘶吼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在与之呼应。
“听,这是死亡的预兆。”
茳姚伫立,大红衣裳垂落在地,身形高挑而修长,昂首定定的凝望着黑暗的丛林深处,淡淡说道:“狩猎开始了,人为猎户,尔为麋鹿,刀俎下的鱼肉该何去何从呢?或许,你方才所见的那种怪物正在朝你的师父手足蜂拥而去,天文数字,数之不尽,杀之不绝,如一道滚滚铁流,不可阻挡,顷刻间便能将你的同伴踏成齑粉肉泥!”
我身子一颤,无声无息的握紧了刀。
“杀!!”
远处,鹞子哥的嘶吼声再次传来,像是在变相的催促我。
我抱紧了老独眼,不知不觉间刀锋已经抵在对方的下颌柔软处。
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但,这也是我的选择。
“放心吧,我跟着鹞子哥练了很长时间的刀,从这里下手不会疼,一下子就结束了……”
我像是个神经病一样喃喃自语着,可刀锋却一截截从老独眼的下颌刺入,对方在剧烈的抽搐着,我则死死的抱着他,温热的鲜血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顺着刀锋喷溅在我衣服上,将整个胸口都濡湿了,我却恍如未觉,口中不断发出“嘘嘘”的声音,因为怕听到他的惨叫声,精神彻底崩溃。
终于,老独眼不动弹了。
我拔出沾血的刀,起身循着鹞子哥的怒吼声跑去,从始至终,没敢看老独眼一眼,恍惚一瞥时,只是看见了茳姚那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脸,却不知究竟是在鼓励我,还是在嘲讽我们这一行里难以逃脱的宿命!
幽暗的密林中不再寂静,如在滚烫的油锅中倒进了一盆水,彻底炸窝了。
狂奔之时,我能听见四周茂密的灌木丛中传出接连不觉的悉悉索索声。
灌木丛在摇曳,不知究竟有多少东西藏在里面。
明显,我已经被盯上了,成为了目标之一,这些东西速度太快了,四周的灌木丛和地形几乎就是为它们而设的,我不止一次捕捉到了它们活动的踪迹,但只是一闪而过,完全是一道黑影,犹如幽灵,从始至终我都没看清楚它们的模样,但有一条可以肯定——这些东西在追踪我,就像是狼一样,只要我露出一丝破绽,立即一拥而上,将我分而食之。
很快,我跑回了扎营的地方。
万幸,老白他们都没事,我师父和鹞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