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泥土房,傍晚的余晖将落,屋子里光线昏暗,火炕上孤单单的躺着一个老妇人。
高秀芬出气多进气少,脑子却格外的清醒。
她记起来高考那年因为父母将她的大学名额卖掉,而第一次与家里发生争吵。
她记起争吵过后,便在下乡青年于大海的追求下嫁给他。
她记起父母带着弟弟搬进城里一年后,于大海带着她也返了城,为了能让嫌弃她是农村人的于家人接受她,上到公婆,下到离了婚的小姑子及小叔子,她卑微的把一家老小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仍旧没有换来于家人的喜欢。
她记起撞破于大海出轨初恋,她像泼妇一样闹了三天三夜,于大海不但没有一点悔意,反而明目张胆的与初恋搞在一起。
她记起三十岁时,于大海从厂子里辞职下海经商,终于不怕离婚她像泼妇一样的闹而影响他的声誉,和她离了婚。
她记起她一个人回了老家,在这个要倒的泥土房里一住就是十年,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如今她不过才四十岁,怎么老的就像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呢?
她知道她要死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如果有来生,我....我一定做一个好贤妻好儿媳....”
——除非他们家祖上冒青烟,才会再这么做,她要有仇报仇,将今生活的憋屈都还回去。
可惜,一口气没上来,后面的话也没有说出来,高秀芬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
‘哐当哐当’的轰隆声响起,高秀芬猛的睁开了眼睛。
四周人挨人,她正坐在地上。
身侧的说话也同时传进耳里。
女人不瞒道,“又不是过年,去北城的人怎么这么多。”
“火车什么时候有不挤的时候?忍忍吧,明天一早就到了。”男人脾气到很好,温声的劝着。
女人小声嘀咕着,“过道都坐满了人,农村人也不嫌脏,再说他们这么一坐,怎么去厕所啊?真是碍事。”
男人生怕这话引来众人不满,小声的哄劝着,女人终于安静了。
高秀芬记得这一幕,前世她接到于大海的信说不回乡下了,她就收拾了家当坐火车去城里找他,那时也是有女人这么说,她还和对方吵了起来,闹的厉害了,还是乘警过来这才消停。
她明明记得自己死了,怎么惶然又坐着火车进城了?
难不成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梦?
她回想起死前她的心愿,咬了咬牙,。
于家住在北城,于大海上班的齿轮厂在南城,高秀芬直接五毛钱,打了人力三轮车去南城的齿轮厂。
四月的北方,清晨很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般,高秀芬下了三轮车之后,就在齿轮厂旁边的早餐铺子坐了下来。
露天的早餐铺子,靠着炸油条的锅近,冰冷的身子也慢慢暖和起来。
豆腐脑七分一碗,油条一毛五一根,她点了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一边慢慢的吃,一边等人,眼睛盯着厂门口方向。
寒风中,热呼的豆腐脑暖了整个身子,高秀芬穿了件黑红格的对襟褂子,一双大棉鞋脚尖那里已经磨坏了,在这早餐铺子坐着吃饭的都是齿轮厂的工人,穿的多是工服,只有她是个另类,自然引人多侧目。
一看就是从农村来的。
偏点吃的还很豪横,就是坐在这里吃早饭的男人都是一碗豆腐脑一根油条,他们一个月工作三十八块六,能养一家六口,在外面吃早饭也是奢侈,所以多吃个半饱。
高秀芬知道别人在打量她,前世她见过太多鄙夷的目光,就从农村人的身份上,在城里就矮人一头。
重生回来,看的明白,高秀芬再也没有前世那般小家子气,到哪里都不敢抬头,落落大方的由着人打量。
结了帐,高秀芬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远远的骑着自行车往这边来,她这才提着两个大包裹起身往门口走。
于大海哼着小曲,眼看着到厂子门口,这才按刹车减速,近了才跳下自行车,推着往前走,身边有认识的人不时打声招呼。
“大海。”
听到有人喊他,他一抬头,当场就愣住了。
高秀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几个大步走过去,两手的包裹往地上一扔,就搂住于大海的腰。
“大海,我总算是等到你了,第一次来城里,我哪也找不到,真怕把自己弄丢了。”
正是上班的时间,路过的人皆往过望,于大海僵硬的推了几次没把身前的人推开,只能僵硬着开口,“秀芬,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影响不好,快点松开。”
高秀芬听话的松开,一双眼睛闪亮的盯着于大海不移开,“大海,我听你的。”
于大海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按他对妻子的了解,他这么一说,妻子定会和他闹脾气,问他是不是嫌弃他,哪里还会这样崇拜的看着他。
转念又想明白了,他现在回城了,再也不是在农村,妻子自然也不敢再和他闹小脾气了。
一转一念间,于大海心情好了许多,可立马又皱起眉来,“秀芬,你怎么来了?我在信里不是说让你先呆在老家吗?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再让你过来。”
高秀芬很贤惠提醒道,“大海,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去别处说吧。”
于大海想想也是,于是将高秀芬的两个包裹略有嫌弃的放在自行车后坐上,两人往远处去。
前世高秀芬被村里人在背后捅咕,怕返城的于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