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攻势依然在缓步前推,义州魏玄逐渐顶不住压力,战败之后弃城北走,在杨素攻破小关的讯息传来之前,独孤永业已攻破华州,夺下了弘农大片土地,河东之地大片实际已经落入北齐之手。
唯一的阻力只剩潼关了,但连遭失利之后,潼关方面已经不甘于坐以待毙,收缩兵力之后,潼关守将梁睿决心拼死一战。
梁睿是北周功臣之后,自小被宇文泰养在深宫,任过渭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后来立雄伟的巨柱之间,同样沉默的可怕。
皇帝攥着帛书的双手经脉暴起。这份战报他已经反复看了几次,努力要从里面挑出一点称心的好消息来,但结局却注定要让他失望了……大家都在祈祷皇帝的怒火不要发泄在他们身上。
终于,烛花发出的“噼啪”爆响将皇帝惊醒了,他缓缓抬起头,臣子们只觉得皇帝的双瞳有如逼人的利剑,直刺所有人内心深处,比殿外正在闪耀的雷光还要摄人心魄!
气氛依旧安静。
宇文邕深吸一口气,疲惫的嗓音在大殿上响起:
“……齐国破了函谷、取了弘农,齐王不敌、韦孝宽不敌、魏玄不敌,义州失、小关亦失,宇文述自保有余,无力进取,梁睿三面伺敌……
“斛律光围玉璧、高仁纲凌潼关、高延宗奔袭夏州、高长恭自取武关,诸位爱卿——”皇帝的声音陡然激扬了起来,“谁有破敌之策?!”
他目光如炬,满怀期待地目视下方,但无一人敢出声对答,无一人敢担起这份责任。即便是他信重有加的宇文神举、侯莫陈琼,也一样对着北周眼前的窘境一筹莫展,这一幕让宇文邕深感失望。
难道果真是大周气数尽了吗?这一个想法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不可能!朕不会败,朕也不能败!”宇文邕心里忽然涌出一种疯狂之意,“你们不敢上,朕来!”就在他要狠声宣布决定,然后退朝之时,朝臣队列之中有人朗声大喊:“陛下,臣有一言!”
站出来的人是随国公杨坚,众人纷纷目视过去,杨坚昂首坦然而立:“陛下,局势糜烂至此,陛下若欲存社稷,唯有御驾亲征一条而已了,余者,不足为论!”
宇文邕盯着他,目光狞亮,那种凝视让人感到窒息。杨坚顶住了压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坦然地接受宇文邕的审视。半晌,宇文邕微笑道:“爱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高纬势大,朕若不亲征,只怕士气愈发衰落,那样潼关便真就保不住了……”
杨坚察觉到,他提起齐主高纬之后,语气里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那是一种恨不能生咽其肉的恨意!宇文邕似乎察觉到他窥探的眼神,缓缓偏头,又将目光落在了杨坚身上:
“朕也知道朕非亲自出马不可,但朕现在面临困境是,朕究竟是先去打退高延宗与斛律光,还是直接去救潼关,貌似哪一个朕都该去救,但那一个朕都救不得……爱卿可有什么能够教朕的?”
好像皇帝吧自己放在了一个很低的姿态,但这种姿态,在这个时候或许听着很受用,但杨坚自小富有远见,清楚地明白这对于杨坚而言实在算不上好事。杨坚自觉将腰下弯了三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出,斥驳杨坚的“大胆”言论,说道:
“弘农虽然险要,但既已失,便无再援必要……斛律光在龙门渡口,只须绕玉璧西进,便可轻取长安,只须向南窥伺,便可过风陵渡,取潼关;高延宗奔袭夏州,南下九百里一片坦途,无人能挡!大军若援潼关,敌若趁我不备,猝然发兵,何人能制?”
杨坚高声回击道:“斛律光、高延宗不过齐国的障眼法而已!玉璧险要,韦孝宽善守之帅才,怎会教斛律光轻易绕城而走,难不成齐王与梁士彦都是摆设不成?
“至于过风陵渡取潼关,更是笑话!虽然风陵渡离潼关仅有七里,可潼关临黄河、踞山腰,俯视黄河渡口,你从风陵渡打过去试试看?
“至于高延宗,长途奔袭九百里地已经是极限,更不必提他若南下又是九百里,虽然道路一片平坦,但长途奔袭,粮草必不能齐备。
“夏州遭突厥劫掠过后,元气至今不能恢复,人烟稀少,物资匮乏,绝不可能再为高延宗补充兵力和充足的粮草,他非但不可能南下取长安,反而会瞬势退走,否则将陷绝境!”
杨坚一条条斥驳反对者的言论,论据充足,条条都令人信服,如今再一看,身为宗室的宇文纯、宇文达倒显得目光浅薄了。
宇文纯等人张口结舌,涨红了脸,偏偏找不到漏洞,只觉得愈发难堪起来……杨坚自然是没有心情去理会的,朝着皇帝一拜,道:“齐主这般举措,也是逼陛下去与他一战,陛下何惧高家小儿耶?”
杨坚素日里谦虚恭敬,此时锋芒毕露,却也教人恨不起来,宇文邕城府莫测,却也教他激励的心潮澎湃。
他眉峰一扬,缓缓自皇座立身而起,遥指阶下群臣,环视了一圈,方才深吸口气,慎重说道:“那……便依卿所奏,朕便去会一会那高家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