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高纬的头一胎血脉,怀孕的斛律皇后牵动这宫内宫外的人心。傍晚时分,皇后胎动,马上惊动了整个皇城,皇帝甚至带头违反规矩,遣人将所有医官尽数捉来。
今上政绩卓然不假,深受士民百姓爱戴也不假,可在臣子们看来,皇帝有再大的伟业丰功,到最后却不知道该把这幸幸苦苦打下来的大好江山传给谁,这难道不危险吗?
一个继承人,哪怕这个继承人只是一个名分,对于一个帝国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在许多人眼中,皇嗣甚至可以跟天下安危挂上钩,皇嗣就是帝国的未来,称之为“国本”。
皇帝有皇嗣,皇位自有继承之人,则天下人心安定。皇帝若无皇嗣,则会惹得宗庙、朝堂动荡不安,天下再无宁日!其中牵涉的可不止是血脉和法统,关乎到一国之运。
就凭这,皇帝再如何大动干戈也无人会说什么。皇帝登基数载,无一个皇子降世,知道的说皇帝勤于政务,不常宿后宫,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身怀隐疾呢。
何况,皇后怀的是头一胎,若是男胎,便是最尊贵的嫡长子,天然的储君!这个年代并不像明清,皇家比名门显贵住!”胡太后急匆匆赶来,说:“女人生产,你一个大男人进去干嘛?小心冲撞了。”
她偏头看向殿内,嗔道:“她是头一胎,疼痛是难免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那里还有一国之君的气度?给我坐下!”
胡太后固然不喜这个儿媳,可她肚里怀得毕竟是她的孙子,她怎会不关心?高纬一着急,什么规矩就都忘记了,甫一被太后提醒,虽然忧心如焚,可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产婆满头大汗地从殿内出来,刚一见到皇帝便连忙跪在地上,哆嗦着一言不发。高纬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问道:“皇后无恙否?”
“娘……娘娘腹中的孩子壮了一些,娘娘这是头胎,只怕……”
“——只怕什么!?”高纬面色陡然凌厉起来,疾声大喝。那产婆顿时磕头如捣蒜,道:“奴婢等罪该万死,还望陛下恕罪!……”
高纬听到这七分惧怕三分推诿的话语,怒极反笑,许久没有显露的暴君本性暴露无疑,盯着她,道:“你进去告诉她们,若是皇后母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就要这里的所有人……一同陪葬。”
殿外包括门边的一大群人呼啦啦跪下,瑟瑟发抖。皇帝那瞬间陡然散发的滔天凶戾令太后都有些脸色煞白,立不稳,高纬似乎才注意到她,站起身来,扶着她坐下,缓和了语气,说道:
“母后坐下吧,朕站着就好,”高纬叹道:“朕现在心乱得很,刚才冒犯了母后,还请母后莫要放在心上。”
胡太后看了他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皇帝你倒是一个长情的种子,可你要知道,身为帝王,对嫔妃,只可有宠,万万不能有爱……打小你就是这样,但凡喜欢什么东西,恨不能天天拴在身边,就放在眼前才好;但凡讨厌什么东西,就恨不能一脚踢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
“……”高纬默不作声,大殿里面人影攒动,里面的响动声越来越大。胡太后牵过儿子的手,才发现皇帝的手心已满是汗珠。
“没事的,没事的,放宽心……”胡太后轻轻拍着他的臂膀。皇帝现在就跟他小时候一个样。
“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从殿内响起,高纬喜上眉梢,方才那个产婆急急忙忙冲出,一脸喜色,道:“恭贺陛下,恭贺太后,娘娘产了一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朕去看看!”
皇帝抬脚便要进去,被太后一把拉住,“现在还不能进去,我们就在殿外等着!”
高纬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可又怕进去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之前威风八面的仪态早已不翼而飞,支楞着脖子焦急地从殿门外瞅来瞅去,他现在就是一个乐傻的父亲和丈夫。太后也高兴,最高兴的是满殿上上下下,脖子上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胡太后听婴儿哭声嘹亮,喜道:“这一定是个健康的小子,你听听这哭声,多有精神!呵呵呵呵……”
高纬的却拧起了眉,发愁道:“怎么哭了那么久呀,那么小个孩子,老哭,会不会把身子哭坏了?”
过了一阵儿,哭声渐渐停了,太后在几步之外,一脸无语,哭声响亮跟这个人日后成就有什么关系?不过看着皇帝那高兴的样子,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皇帝想给皇长子起个什么名字?”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高纬抱着怀中的胖小子沉吟一会,说道:“……至贵至坚为玉,朕早就想好了,如果是个儿子,便起个单名,珩。至于小名……”他伸出手指逗弄着怀中的婴儿,“白白胖胖跟个小猪一样,就叫彘儿吧。”
于是皇长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北齐武平三年八月十七,皇后于晋阳诞下皇长子珩,封晋国公。是月,皇帝下诏,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