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打法很简单,但是很致命……”
浙州,丹水河畔,周军中军大营中,将领分坐两旁,魏玄坐在光溜溜的帅案之后,脸色晦朔难言。
魏玄继续总结道:“平原雪地做战,我们步卒本就屈居劣势,又兼有粮草辎重需要运输,停下下不动会挨饿,不停下来,只能被动挨打。
“而齐军不仅熟悉地形,而且他们的马队游弋在丘陵、平原上,来去如风,不断对我运粮队伍进行疲劳战术,等到时机成熟,就迅速集结大批兵力。
“他们的集结速度非常快,在骚扰进攻中不但使得我军精疲力尽,而且试探出了我军虚实,集结时总能保持优势兵力,行致命一击,所以几乎是不打则已,一击必成。我们没有好办法应付他们这种战术……
“杨敷,生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魏玄眉头一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不快地道:“若说勇武,他还差些,老夫连高敖曹都未曾怕过,岂会怕他这乳臭未干的小儿?老夫只是气恼,明知他们的计谋所在,都无从化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姓,并不适应所有局面的。战场上,种种诡道层出不穷,的确都是克敌致胜的法宝。可是,有时候即便你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也未必就能破解掉他的攻势,尤其是……目前这种情形。”
诸将面面相觑,艰涩道:“将军,我们从未有过在冬季突袭作战的经验,许多困难和问题都估计不足,对于这种环境下运输粮草的难度虽然有所预料,但是实际困难远比我们预料的起身来,道:
“如果我们可以提前几日,哪怕就是两日攻下南乡,以南乡为根本所在,伺机东进,齐军必然仓惶后退,那么我们紧急追击,在其稳住阵脚之前兵困南阳,隔绝邓县,完全可以使齐军粮草断绝,外围乱兵群龙无首,无法组织有效反击,更不可能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有目的地针对我们的粮草下手。
“只要辎重无虞,我们就可以一直困住南阳,和高长恭打几场硬仗。地盘有了,可以用于挪动的战略空间也就大大增加了,进可攻退可守,就算今冬不能攻克,也可以一直守在南乡,凭我周国在义州西线雄厚的实力,齐军早晚被我军拖垮,全线崩溃是早晚的事……!
“但是现在,虽然老夫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而且……我们无法撑过这个冬天。”
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众将,说道:“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杨素,而是天威和粮食。天气没有一点转暖的迹象,没有足够的辎重和粮食送上来,冻死、饿死的士卒会越来越多,我们万余大军,没有多少人能凭着现在的粮食储备强撑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别说打仗,就算只是守在这军营里,也绝不会撑过三天!”
魏玄的目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我们别无办法了,要想扭转颓势,我们只能退兵!”诸将悚然而惊,魏玄以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道:“我会写奏疏呈况,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担当,与尔等无关!现在……执行命令吧。”
诸将散去之后,帅帐之中又变得冷清起来,天光渐暗,他命人点起了灯烛,提起笔开始书写奏疏:
“……臣玄拜上,我军于丹水之畔遇敌伏击,伤亡惨重,臣无能,南乡未克,粮草亦被齐军截断,顾此失彼,方寸大乱,今粮草将近,臣不得已只得撤军回返义州,伺机再战……”
这一段魏玄写的很艰难,他沙场征战一生,极少有这样的败绩,被他消灭的军队,被他打败的名将也不止五指之数,这一生虽然说不上轰轰烈烈,可也不算白来了。
他虽然败了,可这非战之罪,眼下的局面已经不可挽回,他还在苦思破局之策:
“……齐人虽悍勇善战,却并非不可敌,攻入荆襄,是乘南朝与我朝交锋之机……可耻其一大国,却行此卑劣无耻之事。然势已不可挽回,臣之罪也……
“此地地广而人口繁茂,北上可攻关中,西进可取巴蜀,实是兵家必争,我朝必死守其地!齐人善马战,我军不宜分兵深入,恐有粮草不济之患,进则贼避其锋,退则敌蹑其后,终难胜也……王琳在南,高长恭在北,我军在西,唯今之计,只得集结兵力,尽快打通通往襄阳的通路,依托襄阳诸州,与齐军鏖战,再分兵南下,可解江陵之围……”魏玄想了想,提笔又在奏疏之上写下:“若长驱直入,断其后路,直袭高长恭后方,风险极大,敌以雄城为依托,坚壁清野,非旬日可下,而敌以诡兵断我粮道,疲我士卒,未有抵御之法。”
“故,此战,臣以为,宜缓不宜急。唯今之计,朝廷需修书于襄阳,坚定卫国公守城之心,以待援军。我军则集结于义州西面,据险修寨,酌情增减驻兵,步步蚕食,另外,召各州刺史,发兵东进,互相应援,朝廷遣一良将,统一调度,挑选精兵,集精锐以攻齐军,如此,荆襄可保!”
他长叹一声,扔下了毛笔。帐外的雪已经停了……
………………
随州城下,血沃尘壤,满地荒凉,透着死亡的气息。
这一天是王琳攻城的第五日,齐军城池未下,周军也同样援兵未至,鏖战还在继续。
“那贺若弼怕是怯战了,一直在往前推进阵线,却观望不动,真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名堂。”
“应该是有其他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