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里也有神柱。一路走来,燕三郎至少看到六个神柱立像,以及在神柱面前虔诚磕拜的平民。
摊子上瓶瓶罐罐无数,置在最前方的罐子都有倒出样品,让人尝试。这里面,就有绿色的香料。
两人走了过去,燕三郎拿出一颗糖豆:“这种香料来十斤。”
店家很爽快地将整只罐子都塞给他,这时千岁却指着罐子上方吊着的一只风干的蟋蟀道:“这是什么?”
仔细看,这好像又不是蟋蟀。
“这是火蛉,我卖的火蛉都是上等品!”店家脸上写满了自豪。
千岁眯起眼,突然有不祥的预感:“你卖的?”
“啊对。”果然店家指了指燕三郎收过去的罐子,“你们买的就是火蛉粉啊,主料是研磨成粉的火蛉,再加上三味香辅料!”
虫,虫虫虫粉!她刚刚吃下了虫粉!
千岁一把捂住嘴,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
燕三郎在路边候了好一会儿,千岁才从小湖边走了回来。
虽然有黑袍罩面,但他仿佛能看见她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见着燕三郎,第一句话就是:“那罐子扔掉了没?”
“嗯。”他也觉得火蛉粉味道不错,值得开发,但没必要跟千岁过不去。姑奶奶不高兴,就能把他闹得也不好过。
她的火气这才渐渐平息下去,兴味索然:“回去吧。”
她开开心心出门,败兴而归。
燕三郎在市集观察很久了,这时突然道:“这里的人,都很年轻。”
“嗯?”
得他提醒,千岁环顾左右,果然发现视线范围内的迷藏人年纪都不大,二十多岁比比皆是,十岁以下的小娃满市集乱跑。“好像是哎。”
燕三郎下巴朝着东边一呶:“街道最东边的贩子,卖水果那个,是我在集里见到年纪最大的了。”
千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到卖水果的女贩子年龄约在四旬左右,眼角已经有清晰的鱼尾纹。
除了她之外,这么热闹的市集、好几千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老人。
“唔,不止。”千岁回想这一路上所见,“难怪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从踏入迷藏国开始,我就没见过几个老头子、老太婆!”
朱仙楼的侍从都是少男少女,船夫也才二十出头;路过的村子里,一个老人都没有。
一直到东福寮。
无论在人间哪个地方,去市集卖东西的老人都能占到一半以上,但在这里,却连影子都没有!
整个东福寮的居民平均年龄,好像连三十岁都没有呢。
这么年纪的社群也太少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两眼发光,“住在这里的人能驻颜不老?”
“我看不像。”燕三郎摇头,“观乎其谈吐,不像有阅历、上年纪的。”
这时两人也在市集逛了一圈,返回原点。千岁有些儿失望,果蔬很新鲜、海味很生猛,但她几乎没看见肉品和精致点心的影子,连蜜饯果干也没有呢。
“腌蜜饯多半要用糖。”燕三郎提醒她。
千岁这才恍然。是哦,糖在这里太宝贵,哪个会拿它去腌果子?
唉,僧气!
等候他们期间,船夫已经吃下一大碗鳅粉干,这时抹着嘴上来问:“这就回去吗?”
他们这些本地居民也乐意跟黑袍客打交道,获利丰厚。
千岁问他:“你们这里的老人都上哪去了?”
“老人?”船夫往卖水果的女贩子一指,“那不就是?”
“她也就是四十许人。”
“啊对,在我们这里年纪算是很大了。”船夫看向燕三郎,目露好奇,“在你们那里,人能活得很长吗?”
燕三郎想了想,摇头:“不长,平均也就是三四十岁。”
“那跟这里有甚区别?”
这真是个好问题。燕三郎答道:“在我们的世界里,致人减寿有三大元凶:战争、灾荒、瘟疫。我出生的小城每到冬天还会冻死人。迷藏国有这些问题么?”
船夫呆了一呆:“这个?”
在天神的统治下,迷藏各寮之间或有摩擦和局部冲突,但绝不会有成规模的战争,这一点不用考虑。
灾荒嘛,“千明岛上的甜菜地突遭虫灾,这个算吗?”
“不算。”千岁没好气道,“灾荒一般伴随着饥荒。你们有么?”
“有啊。”船夫茫然点头,“许多年头食物欠收,饿死很多人。神官们说,这是因为有人越发懒惰,惹怒了天神。只要认真勤奋努力,天神自然会让粮果丰登。”
“嗯,你们不够努力。好吧,还剩最后一项了。”千岁问他,“不要告诉我,迷藏人不会生病?”
“会。”这回船夫倒是毫不犹豫,“人吃米面肉菜,身体当中长久积攒世间的秽浊之气,当然会生病。”
千岁稀奇地看他一眼。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啊,中土的平民都未必能意识到。
“秽浊之气久积致病致老,最后致寿终。”船夫反问,“你们呢,可是如此?”
燕三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差不多。”
“那就是了。这不都是生老病死的自然循环么?”说起这个,船夫反而满向往,“生时只要努力工作、虔诚奉神,躯体衰亡以后,魂灵自然进入众神殿,被天神接纳,与他们同在。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大圆满。”
“他们?”燕三郎又一次听见这两个字,“天神一共有多少位?”
“数不胜数,都有大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