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年轻时,手段狠辣,多疑且爱猜忌。坐了龙椅后,一众藩王病的病死的死意外的意外,最后就剩一个病怏怏的藩王。
轮到自己的儿子了,宣和帝却又希望儿子们和睦友爱。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自私。
果然,宣和帝听到六皇子为二皇子求情后,目中闪过一丝满意。口中却冷然道:“你不必为他求情了,朕绝不会轻易饶过他!”
六皇子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继续为二皇子说情。直至宣和帝彻底沉下脸,才“不得不”暂时住了嘴。
赵公公迈步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启禀皇上,裴校尉回宫复命。”
宣和帝略一点头:“宣裴校尉觐见!”
片刻后,裴璋迈步而入。
六皇子一见之下,顿时愕然,脱口而出:“裴校尉,你的左脸怎么肿得这么高?”
再英俊的脸孔,被揍成这样也俊俏不起来了。看着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宣和帝目光一扫,也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裴璋是奉圣旨去二皇子府办差。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对裴璋动手!
裴璋顶着这么一张脸,想瞒也瞒不过去,如实回禀:“是末将父亲动的手!”
宣和帝目中闪过一丝凉意,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六皇子绷着脸说道:“裴校尉是奉旨当差,永安侯好大的胆子,竟对裴校尉动手!还打在脸上!看来,永安侯这是对父皇不满,心存怨怼!”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老子揍了儿子一巴掌,打了也是白打。往大了说,就是永安侯心存怨怼对天子不敬。
谁能想到,这些话竟出自素来温和宽厚的六皇子之口。
裴璋心里一惊,神色复杂地看了六皇子一眼,张口为永安侯求情:“父亲不知内情,对末将生了误会,一怒之下动了手,绝无对皇上不敬之意。还请皇上和殿下明察!”
“子不言父之过。”六皇子再次出人意料地张口:“裴校尉挨了打,还为永安侯遮掩辩白,这份孝心,令人动容。”
“不过,一码归一码。永安侯擅自对传旨的裴校尉动手,便是对父皇不敬。父皇若不降罪责罚,天子威严何存?以后人人效仿,又该如何?”
裴璋:“……”
六皇子句句在理,裴璋无言以对,只得跪下,为永安侯告罪:“末将代父亲,向皇上告罪。请皇上降罪责罚!”
宣和帝近来对永安侯颇为不满,二皇子做的这桩“好事”,宣和帝很自然地又归咎到了永安侯身上。
就是永安侯什么都不做,宣和帝也得挑刺找茬。
何况眼下,现成的把柄和理由已经送到了眼前。
宣和帝沉声道:“来人,传朕旨意去永安侯府。永安侯行为不端,对朕不敬。责令他写请罪的折子,并罚半年俸禄。”
这个处罚,委实不轻。
永安侯当然不会在意什么俸禄,在乎的是天子恩宠和脸面。这一责罚,永安侯的脸面就被扔到了地上。
宣和帝的目光掠过裴璋的脸,又道:“朕准你五日假期,回府休息几天,再进宫当差。”
顶着这么一张脸在宫中行走,确实不合宜。
裴璋恭声谢恩领命,抬头之际,正好和六皇子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各自唏嘘感慨。
六皇子心中默默想着,裴璋对容表姐确实情深意重。为了容表姐的安危,背叛了二皇兄,激怒了永安侯。
裴璋心中默默想着,六皇子每日在宣和帝身边伺候笔墨,耳濡目染之下,六皇子成长的速度真是惊人。
……
裴璋退出保和殿。
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明媚,春光正好。
保和殿外的玉石地面泛着光。程锦容就站在那一片最明亮的光晕里,黑眸中闪着复杂的情绪。
裴璋心头一酸。
两年来,程锦容和他形同陌路。偶尔碰了面,也从不正眼看他。像这样的专门等候,从来是因为贺祈。
她特意等他,还是第一回。
裴璋定定心神,迈步上前,低声道:“二皇子府已经被封,父亲也被罚半年俸禄,要写请罪的折子。你放心,以后再没人敢动你分毫了。”
程锦容沉默不语。
裴璋为她所做的,令她说不出那一句轻飘飘的谢谢。
“你不用对我道谢。”裴璋的声音压得在原地,目送裴璋走出一段路了,才转身离去。
裴璋此时却停下脚步,遥遥地看着程锦容的身影,心里涌起熟悉的酸涩无奈。
她对他,其实并不是全无情意了吧!只是,他们之间隔着深仇旧恨,再无携手做夫妻的可能。
所以,就这样吧!
她好好地在宫中活下去,陪伴着自己的亲娘和胞弟。
他远远地看着她,守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