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闲来无事,江心亭便一人站在了廊檐下,面向远处微光粼粼的小溪流,默然间聆听着微温夜风中的细弱远音,一时神思游离。
旷野之上天幕四垂,风传叶响。此间若是极目望向天地交接之处的无边夜色,眼前便仿佛是天地山河也尽在眼前一般开阔无疆。
此刻若是身在其中,便能体会到人间再难得见的辽远与静谧。
山中一日长,像是长过世上千百天,且即便这白昼与夜都长到近乎隽永,也总不会令人感到寡趣。
自江心亭幼时入云堂起,她便常常都要这样觉得。
而直到师父与师妹都接连离去、几无音讯,直到云堂日渐荒芜、茶树与花都失了看顾,江心亭才终而恍然间明白——原来时光会显得仿佛被抻拉延长过,却最终又不令人感到无趣心慌,都只是因为落云山中原来纵使静谧无声,却安宁祥和。
这样的静谧到了只剩下江心亭一人的最后,云堂中千百年如一日的安宁就渐渐在人心中化成了空无一物的孤独。
而孤独的一天之中,或许白昼时还能够晒晒太阳、摸一摸身边偶然经过的小羊,但若是到了如同眼下这般的夜里,万籁归寂的时光便总是显得长不可渡,如同永夜。
如此孤独日复一日,难免令素来喜静的人都深感惨淡。
……
江心亭正神思游离,便近乎出神地看向远处黯弱的溪上微光,一时纤长的眼睫轻轻眨了眨,光影交错间搅碎了眼中的漠漠月色,又揉皱了远方水波映在眼底的微弱粼光。
“——师父。”
身后房中忽然传出一声近乎是气音的轻唤,纵使轻柔至极,却也仍旧将江心亭的心都从微凉的溪光中捞出,一时间原本渐渐落低的思绪也回到了水面之上。
转过身后,她只见到未点灯的廊下一片昏暗,而吴云一正从房门中探出了身来,边缓缓将门轻轻带上,边道:“师父,师妹们都睡下了,很乖。”
听她这样说,江心亭恍然间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了自己在这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或许是年纪上来了,江心亭近来总觉得自己要遗忘许多事,一如方才她分明说好了要同吴云一一道哄两个小徒弟入睡,她却一个人在廊外出神直到现在。
“辛苦你了。”江心亭知道自己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不由得只是笑里带了些歉意,伸手轻轻摸了摸吴云一的脸:“总是这样照顾我。”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自己也愣了愣。
——不过确实如此呢,自从吴云一入了云堂,江心亭总觉得一切都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即便吴云一并不是蔺吹弦那种会讨人欢心的殷勤孩子,却又总是格外的让人安心。
是与众不同的、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