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是个蠢货。叶府早已是赵氏眼中钉,如今天子羽翼已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今天子不是软蛋,不信重文轻武、优待官员那套,血是骨子里的冷。有事太过忠心,也未必是好事,容易将后路堵死。
话虽如此……叶三一脸深沉,杵在我床边。
“你醉了酒也是端庄姿态、中庸神情。”叶三低低的笑。
在扬州,我美女绕身,日饮千杯,元英的一笔糊涂账。怎么,倒怕了你不成?我纵容了他的挑衅,一步步心软。不能拂逆了主人,所以我只是敛眸不语,装高深莫测。
没有苏公靠山,不过在礼部寻得差事,挂个六品闲职而已。
至于为婚事准备下的宅子,先放一放,将来养个外室。
这次是我输一场,但我需要一个妻子。我尽力压抑喜怒,对叶三道:“我迟早要娶妻。最最重要一条,身后得有人姓霍。”
叶三正在练字,搁笔,挺起背。他略高我一头,神情晦暗,有一种隐隐的压迫。
我防备之心一起,他坐在椅子上,将字指给我看:“这是《兰亭序》的摹本,本来是想写了赠与你,可惜不成。”一派天真懊恼,少年情态。
我便于心不忍,后悔自己是否语气太过。回过神来,叶三已经跨出了书房,唤小厮备下马车。
叶三意得志满,对青书道:“都回来这么久了,整天憋在家里也没意思。走,爷带你和垂柳去找点乐子。”笑意猥琐,不堪入目。
有辱斯文。我鄙夷地摇头,还是将那幅写了一半的字收入袖中。
子灵来找我,是在退亲的三日后。若是按我的脾性,早该与这人老死不相往来了,但天生的血脉相亲,是谁也斩不断的。子灵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却打趣我:“既然弟妹没了,那件蚕丝的如意纹褙子便让我拿走了吧。”
“弟妹早晚会有的。”我与他约在叶家的私园中,四下无人,难免说话随意些,“你已经不是霍家人了。”多么可笑,真正让霍家蒙羞的,是这位霍氏嫡长子。我只是想提醒他,我的婚事是霍氏的事,而他与霍氏无关。
子灵神情黯然,强颜欢笑,将叶氏的现状告知一二。末了,他道:“帝心九重,深不可测。”
苏公的书房中挂着一幅《早春图》,署名竹山局势,竹山是沈公的号。苏公对我有愧,转而将我介绍给沈舒沈御史。
沈舒与苏惑少时交好,曾联手破过数桩大案,后来苏公升任大理寺卿,而沈舒被派往大辽和谈,二人一直书信往来,交往匪浅。
沈公喜欢在聚宝街的清风阁与苏公喝茶,顺便去鉴玩古玩字画,捎上我正好给沈公引荐。
见了面,才是真正被沈公风采折服。他与我见过的所有官员都不同,高鼻深目,双眸清澈见底,一副飘逸若仙的长髯,说话犹如散珠碎玉,身长玉立,举措风度翩翩。年轻时必定是个美男子,众女萦之,纷纷掷果。如此美人,身边却仅有一二小厮,无妻无子,不知何故。
苏公笑着与沈公招呼,将我推给沈公。
沈公目光锐利,审视我。又转过头对苏公道:“你可从来都不会带人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