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亦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各种场景在自己脑海里交错,像一群群嬉笑着的小鬼,要把她撕扯开来,“唔……疼……”
还好第一眼望见的是心心念念的男子——当南子瓜忙不迭的扑到她床边的时候,韩亦真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丫头,丫头!喂……”南子瓜垂着眼,无奈地看着她把鼻涕眼泪全数抹在自己新换的衣服上。
“呜呜……姐姐一定恨死我了,一定不要我了……凝冰谷……爹……娘……”她哽咽着,揉着眼睛,透着光去看四周,“这是……哪里?”
不是凝冰谷,也不是前些时候住的司命府,一瞬间,她有一种流离失所的恐慌。
南子瓜稍稍靠近她一些,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是沉渊山,云府。”想了想,又想了想,他还是撇撇嘴,又道,“不仅是你,你姐姐连姓云的都不要了……”
韩亦真愕然抬头,当时晕厥过去的她本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南子瓜幽幽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原委与她说了一遍,却不想换来了这小狐狸的沉默,半晌才道,“那……云公子呢?”
“喝酒。”南子瓜瞥了眼门外,“自从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了。明明还伤着,看样子,是不想好了……”
顺着他的目光,庭院中一抹修长的银紫色身影,倚坐在石桌前,一杯杯灌着酒,而衣摆之下,是好些个空掉的酒壶,东倒西歪。额前黑发略略遮眼,透过发丝看见的那双墨瞳,却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
一杯杯接连而至,直到一只大掌,按下了他的手。
“你身上有伤。”云胜雷的声音略带责备,生生夺过了那只酒杯,凑在鼻下闻了一闻,眉头皱得更紧,“一声不吭便离了沉渊山,可知道今早七门弟子议论纷纷,四下询问掌门人的去向?此番不去派中论事,喝这般烈酒,定有损修为!”
云欺风抬抬眼,盯住他,只道二字,“还我。”
云胜雷亦是与他对视,忽而抬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将空杯掷到他的面前,“还你!”
云欺风恨恨咬牙,猝然起身扼住他的衣襟,道,“我的东西,你能都还给我么?你舍得都还给我么!”莫名苦笑一阵,他松开手,将云胜雷推开,弯腰去拾那只空掉的酒杯,把玩着重新坐下,喃喃宛若自语,“流川侯,流川侯……不是我么?不应该……是我么?如果是我,那些老东西,怎敢违背我的意思?她又怎么会不跟我回来……怎么会怀疑我呢……”
云胜雷抿唇看着那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弟弟,眼中有了一丝心疼。酒量甚好如他,从不会说醉话。可是今日这番言语,却比醉话还醉——酒后吐真言,云欺风的野心,从来不会昭然在纸上。
他想要流川侯的玉座。
一直都想,如果曾几何时是因为了洗刷儿时的记忆,是为了躲过王格雅的逼迫,是为了莅临在流川顶端安心而眠,那么现如今,他却是为了一个女人,在和自己为敌。
“你若想要,我可以给你。”终于,他还是开了口,垫脚石的觉悟,他早便有。“我自知不是云家人,流川侯,本来就该是你来做。”
“你给我?”云欺风缓缓转身,勾了勾嘴角,“天下的修真之人,天下的妖魔神鬼还有流川皇室……服么?他们眼里没有我,本没有我云欺风!”顿了顿,他挥了折扇,指向云胜雷,“大哥,我还唤你一声大哥,希望你记住我的话:多亏了雅夫人,让我不得不在暗中活了那么久,差点让世间之人忘记了我的存在。可如今,该是我堂堂正正向她视为明珠的儿子挑战之时了——流川侯也罢,沉渊派掌门人也罢,永远只能是一个人!”
是你,或者是我。
“好。”云胜雷垂目,声音很稳,“我等你虏获天下人心之时,我等你……来杀我。”
云欺风愣住,他没有想过云胜雷会这般坦然面对颓败。眼中戾气稍稍一停滞,他恨自己一时间的踌躇——收了扇子,男子瞥过目光,冷言道,“我只要天下人服我,怕我,认可我……这其中,也包括你……”他转身,“‘本是同生,相煎何太急’,你方才的话让我想到楚荒之妖,那个可怕的家族……”
那个为了世袭的万妖王之位,而手足相厮杀的一族,承影之妖,南。
云胜雷笑笑,忽而回身,正巧看见迟疑着要不要走过来的南子瓜。他轻语,“可那,却是我的家族啊……”
墨瞳微微一缩,回想起王格雅临死前轻唤的一个“禁”字,云欺风瞬间明了,目光不可思议在南子瓜和云胜雷之间徘徊,“你是说……”
“所以当爹将上古神兽白鹰赠你做式神之时,娘才没有怨言。”略显严肃的脸上微微露出回忆的神色,“承影之妖,所承乃是飞禽之神力,娘是怕我显露了体内暗藏多年的妖气,所以才没有去争取的吧?不然,以她的子,怎会……”
所以在万妖殿时,南禁一听说自己是云无涯的儿子,才会露出一丝无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