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声长音划破夜空,箫声已渐渐远去,终于消逝在低缓的潮声里。欧阳漓的心却随着箫声飘移、远去,身体变得轻若鸿毛,飘飘欲飞。刚才,她的意念随着这变幻莫测的箫声,瞬间体会了万物的消长,人世的变迁,命运的沉浮。直到季汉宇收起洞箫,欧阳漓才发现火光早已黯淡下去,月光却明亮起来,宽阔的海滩如银霜铺地,她和他的影子叠印其上,仿佛梦里一般。
“献丑了。”季汉宇回过头来,看着凝目远望的欧阳漓,“现在该你了。”
“是该我了。”欧阳漓回过神来,看着面色平静的季汉宇。“其实你已经表演了两个节目,第一个是讲了老爷爷和箫的故事,第二个是吹奏了一首我无法听懂但却能将我的意念无限延伸的曲子。”
“我怎么没有什么感觉?”季汉宇微微一笑。
“你是局中人,不是局外客。”欧阳漓真诚地说,“你只是注重将情感融入箫声中,但听箫的人,却能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箫音,甚至加上自己的情感,去无限放大箫声中若隐若现的感觉,将记忆中的无数画面调动起来,与箫声相合。其实箫声只是音乐,但人的感觉器官有相通的功能。我想,音律是最容易调动人的情感的,然而最能打动人的音乐,当然是自然的声音。听你吹箫,能感觉到自然的气韵,小到花叶沙尘,大到江海洪流。当然,更重要的是你将人生的起伏、命运的沉浮蕴含在箫声中了。说真的,我不懂音乐,但我的情绪却不得不随着你箫声的变化而变化。”
“哦?”季汉宇一怔,“其实我好多年没吹了,生疏得很。好在这曲子是老爷爷教的乡间小调,我只是凭着记忆胡乱吹奏而已。要是老爷爷还在世,自然吹得更好,我可差远了。”
“我看不尽然。”欧阳漓摇摇头,“我分明从你的箫声中听出了你的心声,似乎是对你自己人生的咏叹吧。假如你还是当年那个学吹箫的少年,曲子可能吹得更优雅,但这其中的神韵,恐怕就吹不出来了。”
季汉宇如遇知音,深邃的眼眸如星般闪亮了一下,但他随即叹了口气:“你的评价太高了,让我深感惭愧。实际上,老爷爷吹箫,那才叫出神入化。就是普通人,也能听出他的箫声中,有风,有雨,有鸟鸣,有牛嘷。所以,每当夏季,天气酷热,大家就坐在院子里听他吹箫。我们小孩子,听着听着就觉得凉爽了,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间就躺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可惜,没有人懂得他的箫声。要是他遇到了你,可算遇到知音了。”
“你在抬举我?”欧阳漓认真地摇了摇头,“你这种说法虽然有点道理,但还是不完全对。固然,像我们这种读过几本书的人,会产生一些联想。甚至,懂得音律的专业人士,可能会有千奇百怪的解读。但是,我想,老爷爷饱经沧桑,吹箫决不是为了得到世人的承认,也不是想找什么知音,而是他与自然沟通的一种方式。能让人感觉凉爽,能成为最好的催眠曲,能表现生命的鲜活,老爷爷的心就变得干净,真正地融入了自然。或许,对老爷爷而言,这才是他的追求吧。”
季汉宇只得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