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祁一晕从下午晕到了晚上,入了夜,更是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
厉行是被他粗重的呼吸吵醒的,那声音让他联想到气喘吁吁的牛。他觉得信祁的肺一定是个破风箱,呼哧呼哧的,指不定哪天就要熄火。
拿手在对方额头上一摸,活像被烙铁烫了一把。他皱眉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发烧还能扛过去,信祁这么个防火墙没开、免疫系统全是摆设、常年冲细菌病毒大敞遥开投怀送抱的身体,如果不治,只怕明早起来戳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个不会进气儿的尸体。
借着月光看了眼手表,时间正指向凌晨一点。他咬咬牙翻出来一盒退烧药,让信祁就着水服了,决定如果天亮之前没有好转再带他去医院挂急诊。
可一旦去了医院,只怕他这绑架计划就要泡汤了。
神情近乎哀怨地看着床上的人,又把被子给他裹得紧了紧。厉行出门去点了根烟,顺便上了趟厕所,在草地里来了通提神醒脑的有氧呼吸,被蚊子骚扰得烦了,又钻回小屋继续窝在轮椅里打盹。
第二天信祁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厉行怎么看怎么委屈地缩在轮椅里,衬衫的领子立起来,遮住了小半张脸。他骨架生得大,宽肩阔背的,好像轮椅盛不下他,两条长腿没地儿搁似的支棱着,再往边上一点就要踢翻电水壶。
呼吸还有些烫,脑子好像也给高烧烤干了,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信祁在床头靠了一宿,腰酸背痛地慢慢挪下`身,谁知不动还好,一动简直像牵动了什么机关,疼痛像蝗虫过境,以摧枯拉朽之势淹没了他。
终于躺平了,身上又出了一层汗,他头晕目眩地拽了一把被头,看到自己双手手腕上各缠了两圈绷带。高烧后迟钝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个怔愣的指令,他又扭头看了看厉行,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就这样逃避现实地继续昏睡过去,可外界的人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心甘情愿。他被一阵香味勾醒,看到厉行架起个床桌,从魏成那接了两份塑料饭盒。
“醒了就起来,”厉行掰开一次性筷子,“烧退了是吧?吃饭。”
信祁忍着腿痛慢慢地起了身,先摸过纸杯喝了两口水。脑子还没清醒,他已经顺着本能接了筷子,打开饭盒。
饭盒里是最廉价的炒面,油光,酱油色,寻不见几根菜。可信祁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肠胃存在感极强地喊着饥肠辘辘,他捧起饭盒便是一阵狼吞虎咽,飞快地往嘴里扒,甚至忘了“嚼”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厉行见他这般,本就寡淡的食欲再提不起分毫,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怔然出神。
忽然回想起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信祁举着酒杯向他祝贺词。那时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友谊会和父辈一样长,至少和父辈一样长,可谁能料想父辈的友谊只是披着友谊外衣的利用。
那似乎是他记忆中唯一一次见信祁喝酒,宴会后他便失踪了三天。现在想来,也依然猜不透那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他若真能不顾哮喘发作也要跟他打这友情牌,那信祁这人未免也太不择手段。
他打心眼里不愿承认信祁是这样的人,也不愿承认自己这么多年都看走了眼。
信祁放下筷子,饭盒里只剩下了油,连半根断面也不见。厉行的目光依然定在他脸上,把自己那份没怎么动的面也推给他。
信祁垂眼看了看面,又与他对视,舔净了嘴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