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应家人都将吕不韦当做了恩人。但叔伯几人虽然活下来,身体却坏了,他们一身所长唯有武力,想要报恩便难,于是一家人将庆轲培育出来,并且让他背负一家的感激之心西行入咸阳。
吕安听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了,他一方面觉得这种将家族压力压在一人身上的行为有些过,一方面又觉得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吕家,那么他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是先秦时代的一种社会风尚。
如果用后世的眼光看来定然会觉得这种忠诚着实过于廉价,但是一个时代有着一个时代的特殊风尚和美德,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战国时期,人和人之间便是由这一种“士为知己者死”、“滴水之恩必当涌泉”联系起来的。
先秦时代的人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旁人指着你骂你忘恩负义,他们觉得自己欠着别人一份恩惠极为难受,定然要还完这份恩情。
这种对于自身的“义”的忠诚以及对于“职场”上毫无原则的背叛和跳槽成为了这一乱世的独特的风景线。
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一时代没有了道德底线,所以人们才会有意识地给自己划分一道分界线——遵守自己定下的义,为之纵万死而不悔。
也因此,吕安对于这个年纪轻轻便背负上了一家人的谢意和忠诚的勇士十分佩服,他让人为庆轲安排了一个住处,并送上充足的饭食和干净衣物让他先好好休息,随后便告辞去找自己的母亲了。
吕夫人听完儿子一番叙说后有些惊讶,她表示在她印象之中……似乎并没有这一件事情。或许是夫君怕吓着她没有同她说?这种出门行商被劫掠之事也的确很让人担心,但这其中……她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是一种极其奇妙的存在。翌日,当吕不韦见到庆轲的时候,双方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庆轲将来龙去脉一说,吕不韦却完全没有印象,他反复回想,最后肯定地说:“对不住,在下确实不记得有过此事。”
庆轲也愣住了,一张俊帅的面上露出了几分茫然,显然是完全没有想到过会有如今的这番情况,这一脸空白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吕安悄悄拽了拽父亲的衣袖,提醒道:“父亲,会不会有谁借用了你的名字……”
咳,但是想想吕安又觉得不太可能,冒名顶替做坏事的倒是有很多,但是哪儿有冒名顶替还做好事不留名的?
但他这一句话倒还真提醒了吕不韦,男人眉宇微调,他面上依然保持不动声色,面上带着和蔼,“这位郎君,不知你可听长辈说过此事发生在哪一年月?”
“八年前,秋,具体哪一日在下倒是不甚清楚。”庆轲几乎都不曾犹豫,显然这一事件一直牢牢被记在他心中 ,吕不韦心中本就有了猜测,如今庆轲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对庆轲说道:“郎君且先安心住下,某倒是有所猜测,且待在下去问询一二。”
不料庆轲摇头拒绝,青年起身冲着吕不韦抱拳:“叨扰先生一日已经失礼,怎好继续打扰。”
“在下先去找一下榻之处,稍后定会告知落脚处,只是还请先生费心为余打听恩人所在,先生之恩,庆轲定不会忘。”说罢,他便透出了告辞的意思。
吕不韦愣了一下,忙出言挽留,“壮士还请留步。现下咸阳城内酒肆旅社均已住满,壮士匆忙之下定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况我于壮士无恩,壮士却有惠于我吕家。”
吕不韦快步上前,满脸真挚,“不瞒壮士,我与夫人只有一孩儿,吾儿自幼身体孱弱,现下虽稍稍壮实,但也定然受不住那马全力一撞,此次安然归来着实多亏壮士。”
庆轲皱皱眉,不愿意承担这一份恩情,“帮助小公子的另有他人,轲并未帮上忙……”
他的未尽之语止于吕不韦握住他手的动作,男人的手掌厚重有力,看来的目光深沉又认真,充满了说服力:“事情的经过不韦已经听吾儿说过了,壮士不必再谦虚。”
“我没……”
“壮士!”吕不韦轻轻拉了他一把,一边说话一边带着人就往外走去。江湖经验显然不足的庆轲三两下就被吕不韦带去了客院。
吕安看着自家老j,i,an巨猾的父亲的背影,只觉得仿佛看到了父亲背后猛然间张开的几根大尾巴,他默默拿起了桌案上的香瓜咔擦咔擦啃了起来,并不打算介入父亲的谋算。
但显然,第二天就要继续去上班的吕不韦不打算让儿子做吃瓜群众,他当天晚上就将吕安提溜了过去,然后对儿子说出了他的猜测——庆轲家中的恩人应当是异人。
吕安更疑惑了,因为说出这一判断的吕不韦面上并无太多喜色,他不解,“阿父,既如此,将庆轲推举给异人公子不是就好了?”
“哪有这般简单?”吕不韦苦笑,只觉得手上现在捧着的是一个即将被掷出去的筊子,吉凶就在翻转之间,他摸了摸儿子的额发,“安儿,若是有一人知晓你过去全部的不堪,并且在你发达之后反复提及……你待如何?”
默然片刻,吕安微微阖目。
吕不韦便知道他懂了,他儿子聪慧,一点就通。
人最忌讳的一件事,便是挟恩自重,这也是极其愚蠢的一件事。
吕不韦是异人的恩人,毫无疑问也人尽皆知。
依照当时的情况,若非吕不韦c-h-a手,异人很可能活不到现在。
赵国绝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