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香端着一碗莲子羹蹦蹦跳跳走了进来,碧色上裳藕粉色襦裙,像一朵未完全绽放的花骨朵,垂挂髻上缀着的粉色流苏随着她的步伐晃啊晃,整个人看上去俏皮又灵动。
慕玄见她进来,眸光一暗,默不作声的朝慕晚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慕晚眼睁睁看着涵香歪成月牙的双眸渐渐黯淡,向上勾起的唇角缓缓垮下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涵香泪眼汪汪的看向了慕晚,眼眶渐渐泛红。
见慕晚点头,她立刻放下莲子羹追了出去。回雪盯着门口瞧了半晌,扭过头问道:“小姐,你都告诉慕玄了?”
“纸包不住火,这事儿他总会知道的,慕玄,他总要做一个选择,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说着,慕晚动动身子重新躺回被窝,闭上眸子淡淡地道:“而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回雪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轻而又轻的叹了口气,“要变天了……”
慕宁已死,慕贵妃却还是慕贵妃,这一点让后宫众妃嫔大失所望。
自慕晚替钟衍换血解毒之后,长乐殿渐渐从昔日的门庭若市变得清冷至极。
近一月来钟衍夜夜宿于莫许的凤翕宫,二人如胶似漆。钟衍赐予凤翕宫的赏赐花样百出,日日不间断。人人都说皇后娘娘真可谓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比当年揽尽帝宠的贵妃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派人刺杀慕晚一事,就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对于已无后台且帝宠不再的贵妃娘娘,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缄口不提。
慕晚看上去虽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绿萝却发现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往往在窗下的贵妃榻上一坐就是一整日。
很快便到了家家户户团圆祭月的仲秋。
按理皇后入主后宫,今年的仲秋该设国宴祭月,只是不知为何仲秋这日宫里并未有任何大张旗鼓宴请百官祭月的意思。慕晚穿着九层的皇贵妃朝服呆呆地坐在贵妃榻上,被髻上的黄金头面压的脖子都酸了。
临近午时,绿萝才推开殿门行至慕晚身侧福身说道:“娘娘,涵香去问过了,说是今日酉时在迎凤楼祭月,家宴。”
慕晚略略抬了下眼皮,“家宴?”
绿萝点头,“奴婢方才还听见涵香说誉王殿下不知因何在嘉福殿外跪了两天两夜,昨儿个半夜晕倒才被流风大人送回王府的,许是因着这事儿,陛下今日才只设了家宴。”
慕晚只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绿萝等了片刻不见她出声,招手将绫兰唤上前,二人刚欲伸手,慕晚往后偏了偏头,不解的瞧着她们。
绿萝福了福身,“奴婢们替娘娘换衣裳。”
“为什么要换衣裳?”慕晚皱着脸往后挪了挪,黑白分明眸瞪着二人滴溜溜地转,眸中写满了换衣裳好麻烦我一定要拒绝。
“今日是家宴,娘娘不是说过陛下不太喜欢妃嫔们打扮的太过浓丽华贵吗?”
“哦?”慕晚眨了眨眼睛,渐渐想起了自己是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正是那次春猎结束回宫半月后,永安三十五年四月十六,她入宫满一年,也是她的生辰。那时宫里宫外都盛传陛下如何宠爱贵妃娘娘,钟衍要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自然而然要将她的生辰过的万分隆重。
现在想来,那时自己整日被困于各路人马的阴谋诡计之中,钟衍真是出了不少力。
然自己将那次生辰记得那般清晰,倒不是因为它的隆重亦或是招人嫉恨,而是那日丢的脸忒大,至今难以忘怀罢了。
彼时夜色初临,晚风习习,琼浆玉露花香四溢,掩在夜色下的树枝上挂着鲜红的丝绦,高台之上华灯初上,丝竹声声,台阶上铺着珊瑚印花红毯,两旁陈列着八角的琉璃宫灯,她穿着华丽的贵妃朝服,于众人惊羡的目光中,由回雪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钟衍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负手立在高台之上,明亮的灯火将他的身形照射的更加颀长,目若朗星,眉如墨画,眸光深邃,唇边衔着清淡浅笑。
她不经意的抬眸,便再也移不开眼。即使他穿着那般耀眼的龙袍,身后灯火璀璨,可她还是觉得视线里蓦地落进了花间雪,明月光,明亮至极。
他唇边似有若无的清淡浅笑仿佛能摄人心魄,瞧着他那副高高在上波澜不惊的样子,慕晚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坠落绝情崖之时,他紧紧拥着她,惊慌失措的说,小晚,你吓死我了。
她怀着必死的心跳下去,从未想过还能活下来。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一年,已磨去了她所有乐观的幻想,可就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时,他奋不顾身的跳了下来。
那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夕阳迸射,乾坤颠覆,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渐虚无,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眉他的眼,他在风中翩跹的白衣,还有那句慌乱颤抖的,小晚,你吓死我了。
因为想的太过入迷,身上层层叠叠的华服又太过累赘,眼看着就要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她的左脚缠住了逶迤的裙摆,一个趔趄,连回雪都未来得及反应,没有一点预兆,她就那么于众目睽睽之下摔在了钟衍脚边。
幸好楚国的大臣素养较好,此情此景,竟未有一人发笑,倒是一致的响起了一片吸气的声音。
她趴在地上越想越觉得丢人,眼前忽然伸过来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扶住那手掌起来,而是赶紧又将脑袋往广袖中埋了埋。
那时她第一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