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玉揣了个锦囊钱袋,散财童子般,一路走,一路买。挑着最别致的品相,最稀有的品种,能搬走的,连盆端,搬不走的,咔嚓一枝剪。回城后,齐齐送到大将军府来。
那些花,她也确实喜爱,就命紫衣领着一干丫头与花匠,一处一处地插瓶摆放,一盆一盆地移植重栽……
第三日,跑马乐游原。曦京城出东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浅草古原。天高地阔,茫茫旷野。曦京人在家憋闷了,皆喜欢牵了马,上这里纵横驰骋一番,清醒清醒脑子,活动活动筋骨。
澹台玉牵了马,却又不骑,上了乐游原,便寻了个平阔草深的背风之处,凉棚帷幕,矮几地席,饮食点心,命几个劲装侍女去猎兔烤肉,再由一大群莺莺燕燕候着,开始吃喝。
她亦陪着,在那青草地席上,手撕横咬,放开了吃,又在旷野暖阳中,倒地眠了半响……
傍晚归家之时,正巧赶上凤玄墨从京畿大营中回来,与她执手入府,一路回屋。
那人听她说了几日情形,便猫着腰,将那搁在案头的泥人端详了片刻;将屋内屋外,满眼的鲜花,扫视了一番。又凑过来嗅了嗅她发间的青草味,捉了手,闻了闻那尚未洗净的烤肉味。然后,笑了笑,在她脸上亲了亲,一副宠溺模样,无多话。
待得入了夜间,床榻之上,她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那人压了她在身下,要得有些狠,又翻来覆去,一番索求。酣畅淋漓之后,埋头在她颈间,才将那幽怨牢骚,闷声闷气地吐了出来。
说她一副比花还娇的模样,就算自己不招蜂引蝶,也有些狂蜂浪蝶追上来围着绕,又不能禁着她,成日在深宅里,足不出户,真是头疼得要命。
一席话说得,似乎他才是那深宅怨妇一般。夜云熙就算是看清楚了,这人不是一般的小气,记仇。连赫连托雷那七岁小儿的飞醋也要吃的的,还是不要轻易地惹他为妙。
翌日,忍着腰酸背痛,继续去干那莫名其妙的陪游差事,但也学乖了些。后头几日,澹台玉依然是变着花样,每日一礼,倒也不是贵重俗气之物,只是些坊间的可人小件,若是拒绝,反倒显得做作。
夜云熙便不客气,能吃的张嘴就咬,不能吃的,转手路人,反正瞬间就毁尸灭迹,不给那人瞧见和发作的机会,更不会傻乎乎地,在他面前眉飞色舞地讲,徒惹他不快。
到了第十日,上青云揽翠。路程要远些,出曦京,东北十里,小半日官道,至青云山脚下,入山揽翠,又是起码小半日的山路。若是想要登顶临景,俯瞰曦京,没个两三日,打不了来回。
清晨出门时,风玄墨就截住她,先是沉着脸,让她不要在外面留宿,且还跟居心不良的外男一起,叫他如何放心。
夜云熙听得一愣,觉得有些劈头盖脸,且如此不信任她,正蹙了柳眉,想要发作。那人又赶紧圈了她,轻轻摇晃,像只摇尾巴的宠物般,撒着娇求她,说她不回来,他睡不着。
她这才酸胀转甜,乖巧地应允他,无论如何,也会在今日天黑之前归家。
小半日官道,至青云山下,过青云书院。她突然兴起,走进去看了看。那是熙乾四年春,她卖了那座青云山中先皇所赠的别院,所聚钱财修建。
两年以来,她还未曾来看过,也不曾有机会来看。只知那书院,三月之期,起了一片屋舍庭院,便移交了朝廷礼部接管,也不知那座深山中的秘境别院究竟卖给了哪个贵家豪客,或是哪个神秘富商。
如今,见着那花木修竹掩映中,一间间青瓦屋舍,一个个清雅庭院,初具千语山之体制,也颇请了些大儒名师,匆匆过往的学子中,有贵族子弟,亦有贫家儿郎,有上进男儿,亦有好学女子。
夜云熙看得心中触动,想她一生机关算尽,坏事做绝,总算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百年树木的好事。想来父皇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她随手丢弃皇家的产业,不珍惜他特意留给最心爱女儿的胜景别院吧。
在书院用过午膳,趁着兴致,又往山中再行了一程。五月山中,茂林秀峰,瀑涧清流,那清幽山林之气,诱着人流连忘返。她想着家中那小气鬼,却不敢贪恋,见着日头偏西,未时已过,便决意要折返。
澹台玉却不依,还想往山里走,又提了个愿望:
“我还想去入山去,赏一赏姐姐那处青云秘境。”
“早卖于他人,不是我的了。”夜云熙撩着马车窗帘子,笑着答他,语气中,多少亦有些惆怅。
“姐姐,还是有些不舍吧?”那颇会察言观色的小王爷,骑在马上,倾身靠近车窗,微微凑了脸来,试着问她。
她抬眼看着那绵延无尽的山路,只笑,不答他。其实,也无所谓舍与不舍,只是,那别院里,有些过往,让她还真想去看看。
第一次见面,就将他扑在雪地里,还认错了人,撒错了娇;第一次遇见那种执拗得跟石头一样硬的人;第一次见识那种通灵御兽的神奇血脉;也是第一次,有人敢从被窝里,将她拎起来,裹成粽子,扔进马车……
且这些过往,那人已经遗忘,只剩她一人,在心里悄悄的珍藏。
“若是姐姐今日与我上山,在那山中秘境,临清风,赏明月,共度一宿,那处别院,就还是姐姐的。”澹台玉的话,打断了她的遐思,接下来,那厮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一个檀木匣子,递与她,更是着实将她惊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