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人是伴光而出的动物,昼出夜伏是祖先留下的习惯,因而无论白日里有怎样的跋扈,夜晚冷下的时间里,总是有无可奈何的几分脆弱。
司音靠墙而站,后脑抵住冰凉的水泥面,白天说不出的话,现在就像自己长了脚,说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惊讶。
韩征亦是怔了怔,片刻,说:“怎么会呢,我是永远都不可能不理你的。在我这儿,许多事过去就是过去了,你呢,司音,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了吗?”
司音向着话筒,无声地笑了笑。
韩征又说:“司音,你什么时候回来,找个时间给我,咱们出来聊一聊好吗?有些事情,有些话,电话里很难说清楚,非要面对面地跟你说才行。”
司音想了一想,说:“好啊,我没几天就能回去,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韩征说:“好啊,请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去接你好吗,给你接风洗尘。”
司音说:“好,会麻烦到你吧?”
韩征哼声:“胡说什么呢!”
房间里有人出来,聚到司音身边,七嘴八舌地调侃她。司音翻个面,给自己留出一点空,捂着手机说:“我这儿还没结束,先挂了。”
韩征说好,又喊住她,问:“司音,刚刚你是在玩大冒险的吧,题目是什么,给前男友打一个电话?”
司音装作没听见,立刻将电话掐了。不免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浓情故事,深情的男孩向女孩告白,问他是不是游戏玩输了,选的大冒险。
他说是啊,不过我玩的是真心话。
旁边有人递来一杯酒,她质疑不是已经完成任务了吗,大伙起哄:“你这时间太久,影响我们的游戏进程了,来喝酒喝酒。”
司音也不推来让去,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家纷纷鼓掌说:“巾帼英雄!”
谁知道酒刚一下肚,就像孙悟空挥舞金箍棒,在她胃里闹起了天宫,她一路捂着嘴去卫生间外吐得稀里哗啦。
有人来拍肩,问:“没事儿吧,巾帼狗熊。”
她一边漱口一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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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音回来已是盛夏,方琴特地顶着大太阳外出买了一个大西瓜。拿把快刀刚在上头刺了下,瓜便脆生生地炸裂开来。
司音在旁吓了一跳,方琴捏了一片红通通的瓤递到她面前,说︰“女儿,快快,来张嘴!”
司音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瓜瓤占满一整张嘴,甜水顺着唇角流下来。她连忙拿手兜过,跳到一边,对着垃圾桶吐出一口。
方琴在旁看得直眼,一肚子狐疑地问︰“怎么了这是,不甜啊,我尝尝……唔,挺好的啊。”
司音开了水龙头漱口,说︰“和这瓜没关系,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胃不好,吃什么都觉得不舒服,吐怕了,索性少吃点。”
方琴说︰“怎么了这是,肠胃炎啊?看过医生没?”
司音说︰“大概是吧,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总觉得犯恶心,可能在外面水土不服,回来歇几天就行。”
“那我下去给你买点药?”
“用不上,好多了。”
司音倒了杯热水往外去,方琴在后面喊住她,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司音看着她笑,问︰“怎么了,你有话就说啊。”
这事儿不同一般,旧式的中国家庭关系里,算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禁区。方琴斟酌用词,想得脑仁都疼,最后讷讷道︰“司音,我说句话你别不好意思啊,你跟那裴医生是不是有过那什么?”
司音一时懵了,脑子没转过来,说︰“我跟他怎么了?”
方琴直咬自己舌头,叹气︰“就是那个啊,夫妻生活……”
司音当即觉得一个雷炸下来,又听方琴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不过,你可一定要记得采取措施啊。”于是乎,又一个雷炸下来。
司音这回听懂了,不仅听懂还将这背后的潜台词猜了出来。她连忙说︰“我跟裴泽没什么的,普通朋友,你这都哪跟哪!”
一颗心却是慌的。
出来的路上边走边想,她对这个一向在意,唯一的失误是韩征醉酒的当晚,他们太过投入,也太过焦急,本该清醒的第二天,她被突如其来的沈珏弄得措手不及。
没有措施,没有补救,算一算时间,正好该到妊娠反应的时间。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司音出了一身汗,抓起包钻进房里,准备给相熟的医生预约时间,翻出通讯簿的时候却在“韩征”两字上怔忪。
几天之前,他的生日,他们定下约会见面聊天,他说要开车前去接她,她答应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给他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