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掷地有声,这是任何人都想到却久久不肯说出的,也是如今的上上之策。
卫玠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最后还是洛阳那惨烈的一幕刺激了他柔软的心:“好。便请兄长领我们渡江!”
卫璪拍拍弟弟的肩膀:“我不渡江,你领着母亲和大嫂他们走吧。我若一走,颍川城内将士必定溃散,狼族追上来谁也走不了。”
杜家早在几月前的洛阳之变里被全族夷平,而杜瑶也因伤心过度变得痴痴傻傻的,她全然不知丈夫在说些什么,只拍着手天真地笑道:“好耶好耶,我们可以出去玩咯。”
其他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王令淑更是扑在卫璪身上大哭不止,乃至最后昏厥过去。
卫璪命人将母亲扶下去歇息,仍是面不改色:“小虎,日后这整个卫家,便要靠你支起了。”
卫玠鼻头一酸:“不,不会这样。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
卫璪耸耸肩,自说自话:“你过江后凡事多让着司马睿些,忍住了,逐了狼族后再寻他晦气。”
卫璪别有意味地扫了眼霏霜,似乎在提醒她看清形势。霏霜识趣地与他点点头,也忍不住替卫璪将来的命运悲叹。
卫玠暗自动了心念,便是用强也要把兄长给带过江去。然而卫璪却似乎早料着弟弟有这一出,才说罢这话的第二天天没亮就连夜奔赴前线,领着王家军拼死将狼族人逼退三十里。
然而众人都知道,此等硬碰硬的殊死之搏终归令自个儿元气大伤,甚至暴露了颍川城里王浑将军已死的迹象。颍川陷落,指日可待。
这边卫玠和霏霜已然筹谋城中百姓四散逃亡,两家也已备好了渡江远足的计划。
透过车帘,身后的颍川城已然与城郊外升腾的狼烟映入同一幅画面,可以想象这座城很快也会变成一座死城,城中那些带不走的财富和不肯离弃家园的人们都终将被埋入这座废墟当中。
杜瑶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仍旧以为他们要去远足,拍手笑道:“霜妹妹,我们这次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呀?”
霏霜听着这话便想哭,红着眼睛带着鼻音与她道:“很快会回来的,很快就会的。”
真的很快就能回来吗?
霏霜心里没底。
狼族人将中原的世家大族屠杀了大半,什么杜家杨家谢家几乎满门凋零,残杀的黎民百姓军兵将士不下百万,还能有复国的希望吗?只怕迟早一日,江左也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吧?
思及此处,霏霜便觉不寒而栗。
杜瑶随着马车颤着颤着,忽然捂着肚子大叫疼痛。
霏霜慌了神,忙喝令马车停下,就近寻着一间村屋把杜瑶扛上床去。好在临行前王令淑早就安排产婆随行待命,此刻倒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婆媳二人在门外走了一圈又一圈,忽然发现卫玠竟然不在身边!
霏霜逼问随行钟府管家的老诚叔:“你快说啊,他去哪儿了?”
老诚叔最终没瞒下去:“大公子说,说他去寻大公子了。”
“你怎么不拦住他!”霏霜气得直跺脚,那旁王令淑一听这话又险些晕倒在地。
霏霜急道:“备马!”
老诚叔急坏了顾不得主仆身份竟就扯住霏霜:“万万不可啊!”
霏霜气道:“你倒让他去,怎么不让我去?”二话不说就要去寻卫玠。
这回换王令淑上来死死揪住她:“你不许去!”
王家随行的护卫军士也过来将她拦下。
霏霜倒感惊奇,这王令淑怎么这般关心起自己来了?语气温和地与她解释道:“夫人,我不会出事的,卫玠他也不会!”
王令淑板起脸来俨然教训的口吻:“你胡说些什么?玠儿他此番过去定然凶多吉少,你去岂能安生?你若不在,谁掌这钟家?没你们钟家,日后我们如何翻盘?为着儿女私情断送天下大计,简直愚昧!”
霏霜被一盆水当场泼下,直浇得心底发凉,天下竟然有如是母亲把自家孩儿视作翻盘的筹码,比起狼族人都要冷血。她面无表情地把这女人的手一把拽下,冷冷地道:“不劳夫人费心。”又与老诚叔道:“诚叔,我若回不来,钟家归杜瑶姐姐腹中的孩儿掌管便是。”
这回儿王令淑倒是没有阻拦,打个手势让军士们退开。
但见得远处尘土飞扬,耳边马蹄声起,定睛一看是一马二人回来了。
其上除了卫玠,还有满身是血的卫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算赶在12点之前更了,h亡国总是很忧伤的,可惜笔力不足写不出许多,暂且如此吧。
☆、社稷倾颓
矮矮的村舍里响出婴孩的啼哭。
卫玠的肩上负着面目已然鲜血模糊的卫璪,便着急地往屋里走去边大声唤他:“哥你别睡!快睁眼看看你的孩子呀!”
也不知他到底睁没睁眼,那只带血的手触着孩子同样带着血的小手时便垂了下来,任凭卫玠如何再叫唤也不会再动。卫家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又闻得产婆那边传来消息:“大夫人失血过多也去了。”登时屋里恸哭之声更甚。
几人将卫璪和杜瑶就地葬后,王令淑是率先止了哭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啜泣声吩咐道:“玠儿,你大哥大嫂俱不在了,这孩儿便入你一脉。”
卫玠郑重地点了点头,王令淑又道:“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这回儿卫玠把头转向霏霜,要征询她的意见。
霏霜用手绢抹去眼角的泪水,望向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