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扰多日,我们该回去了。”小虎不愿撕破脸皮,客气地答道。
“这是你们的心里话?”王先生不相信地反问。
萧风性子直,实在忍不住了:“你分明不存心教我们东西,我们不走还赖这干嘛?”
王先生又问小虎:“你也是这个意思?”
小虎点了点头。
“既然要学,便跟我来。”
两人大喜过望,不知先生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莫非真是认识到从前的不对了?
王廙的书房还是萧风今天亲自收拾的,看着整洁的屋子,着实有几分得意。
王廙取来一纸,边提笔演示,边传授口诀。
“金刚指力”的口诀不同于钟家、卫家的口诀那般费解,处处落到实处,手肘何处借力,手腕何处发力,手指何处添力俱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廙故意写得很慢,待得口诀念完,纸上方成一个“山”字。
他轻轻将纸张揭起,唤两人过来看,只见那个“山”字竟透过纸张印到桌台上。这可非是蘸多了墨水的缘故,事实上桌台上并无墨迹,只余一个“山”字的凹槽,王廙取出小刀一连刮了三遍方将那印痕刮得干净。
王廙苦笑道:“连这笔法最是费台。”
萧风早就看得呆了,见他停笔,跃跃欲试,王廙却道:“你还是先别用太多力,当心你的手才是。”
萧风欣喜迷狂之际竟没听他说了什么,循着口诀运指落笔,不多时但听得“哎呀”一声惨叫,萧风捂着握笔的右手痛苦不已,待得小虎过去看时,中指和食指都已折了。
王廙显然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顺手从旁边的架子里翻出药酒与绷带替他处理伤势。
“若非做了这些天的杂活,他的指头从此便要废了。”王廙边包扎边教训道。
“为什么?”
“金刚指法写一分便痛一分。常人稍稍痛了,便自然而然地不按口诀走,此时指法错乱必伤经脉。反倒是忍住不怕,便不会偏了原先的口诀,也就虽痛,终不会造成损害。我让你们干那些杂活,便是磨炼你们的心境,何时忍住了,何时才算得此笔法的大成之日。”
两人听得惭愧,原是错怪先生了。
王廙又道:“过去许多人来学笔法,我都是在他们要走的头一天晚上传他们口诀。结果手指被拗断的不计其数,你们已算是好的了,起码手指还没断。”
两人惊出一声冷汗。萧风往指头上吹着气:“那,那我们还留下来做些杂活。”
王廙笑道:“你们既已知道这些杂活的目的,它便再起不得作用。往后你们的笔法若想大成,只有靠机缘咯。切记,未有大成之前,万万不可多写,否则轻则折指,重则断腕,终身不愈。”
两名少年惋惜不已,就这么错过了好机会。
可惜王爷已经等不及他们的机缘了,王府传来的消息是,他恐怕捱不过今晚。
萧风已经挂彩,只剩得小虎能使这笔法。
王导催着小虎快写,霏霜与萧风俱说不能写,子衿一言不发。
倒是小虎自个儿坚决地道:“写!”
霏霜拦住他:“你没见萧风这样子么?”
小虎仍是要写:“不写,旁人成了琅琊王,我们都要遭殃。”
他的眼神里透着刚毅与坚定,任凭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劝不听了。
又或许,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最后子衿开口道:“你写吧,不过写不下了莫要硬撑。”
小虎附在他耳边与他嘀咕些什么,子衿边听边点头,最后柔情脉脉地往霏霜这边望来。
“师妹,此番我若成为琅琊之主,你便是琅琊王妃。有违此誓,天理不容!”
霏霜心头一颤,颤得满脸绯红。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子衿的眼睛,好怕他突然把这决定收回了去。
余光瞥见小虎信步回房,赶紧找个借口开溜:“我,我看他写字去。”
一直到书房里把门阖上,胸前的小鹿还是扑通跳个不停。
小虎悠悠然地研墨:“师姐这回可满意了?”
“你个小鬼头,怎么哄他说出那些话来!”霏霜一边用手扇着脸上的热气一边笑着埋怨道。
小虎嘴角略略勾起,三指捏紧笔杆,就要落笔。
霏霜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叮嘱他:“现在我可不是开玩笑,你务必要记得不可逞强。”
小虎轻轻点头,第一笔已经落了下去。
他的额角显出一道小小的浪花。
霏霜的心也跟着一紧,也不敢去问他,唯恐乱了心神,乱了他的笔势。此时贵在心神合一,若乱了,只怕损害更大。
案台的烛一寸寸短去,漏刻的水一滴滴渗出。
每滴一声响,她便要在心里念一个数,却也不知念了多少,摊在小虎面前的那张纸上依旧寥寥数字。
小虎低着头认真写着,她不知他痛到什么程度,至少眼睛已经越眯越小,额间的汗珠也是越来越多。
纸上的字越来越多,霏霜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直至她竟无法控制身体的发抖。
光能看着他的痛,却又不能施以援手。恐怕这才是最大的折磨。
最后一笔可算落完,霏霜整个身子已然半麻,怔怔地迈不开脚步。
小虎也是如此,整个手僵在半空,似乎痛得忘了怎么收笔。
要是这会手一松,笔一落,墨一散,整个书作便要毁于一旦。
霏霜甚至不敢呼吸,她怕任何一丝声响都将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