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炘此刻连睁眼都要花费功夫,哪有可能抬手去碰。
周旗将圣旨卷起加封,放于盒中,同样藏在暗格里——它会一直待在那里,直到皇帝驾崩,要向天下公告新帝之名时,才会再见天日。
完成了一件大事,刘炘明显轻松了些,但他还不敢松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一旦松了这口气,自己就再也无法呼吸下去,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跟他一同无法放松的,还有殿中的众人……因为煜亲王的存在,他们始终要提心吊胆。
只是这些朝臣、太医和宫侍都没有意识到,现在除了周旗,和刘煜,其实已经没什么人再去牵挂躺在床榻之上的皇帝。
这时候,皇帝陛下轻轻地唤了煜亲王殿下:“阿煜,你过来。”
陛下的声音小,显然并非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但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着煜亲王的一举一动,所以当刘煜迈步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意识到应该是刚刚陛下说了什么。
众人这才竖起耳朵,重新注意起那边的动静。
“阿煜,这段时间朕……卧病,朦……朦胧胧之间,总是……总是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情……时间过得可……可真快啊,一转眼你……你就已经这么大了,”
一开始他说起话来还有些吃力,断断续续的,后来竟然莫名就变得流利起来:“若是父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定会骄傲不已。”
他说起煜亲王的时候,语气温和,完全是一个温柔的兄长在描绘自己让人满意的弟弟,充满了自豪。
望着刘煜,冀州皇帝脸上浮现了怀念的表情:“旧时光总是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去回忆,只可惜朕再陪不了你,陪不了荃儿,只有你们叔侄俩儿,相依为命,朕甚为不舍。”
刘煜皱着眉头听他的胡言乱语,只觉得这个家伙怕是要把这份“温情脉脉”的假象带到皇陵去才甘心似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刘炘眼睛不再看向刘煜,而是往上望去,仿佛在看天,又好像只是在看床顶的猛虎图。
他突然话锋一转,继续道:“其实朕知道,敬帝是喜欢你的,先帝也更看重你,荃儿虽然聪慧仁爱,也很孝顺,但他到底还太年轻,很多事情要花许多时间去学,才能慢慢领会……不像阿煜你,已经能把立阳三郡照顾得井井有条,州境皆平……”
听到刘炘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夸自己,说起太子的不足,刘煜心中猛然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
在场的人也不知道帝王在想什么,只觉得殿内的气氛由紧张变得愈加恐怖,可怕到让人想立刻逃离了这里,不再去听帝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们似乎也预感到,皇帝接下来要说的,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果然,刘炘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若将来荃儿勤政爱民,能让冀州百姓安居乐业,阿煜就替朕好好守着他,护着他……若是他做不到,阿煜就取而代之吧。”
史料记载,吉兴十二年夏,承帝病笃,召煜亲王及肱骨大臣于太极殿,属以后事,曰:“煜与朕皆乃敬帝亲子,有安国之才,若新帝可辅,辅之;如其不才,煜可自取。”
煜亲王不受,承帝又诏敕后主曰:“汝将事摄政王如亲父。”
第156章 新帝
冀州皇帝刘炘, 史称承皇帝,吉兴十二年因病大行,其子刘荃继承皇位。
虽然刘荃是少主继位,但他要面对的情况, 却比历史上出现的幼主继位的情况, 要好得多。
北境在两年前曾经乱过, 但已由被煜亲王带兵平定;年初时反王谋逆,也被承皇帝收拾干净,先帝借此机会整肃朝纲, 召集能臣……所以等刘荃从承皇帝手里得到冀州的时候, 这已经是个明显优于前朝的稳局。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承皇帝为其j-i,ng心挑选的顾命十二臣, 几乎将可能发生的一切问题都为他考虑周全,面面俱到。
但最让蔡鹏等人暗自生畏的, 还是先帝对摄政王刘煜的安排——如果说厉皇帝刘焜是个可怕的疯子,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承皇帝刘炘,恐怕是个更加可怕的疯子。
一道“可取而代之”的口谕, 看似表现了先帝对煜亲王最大的信任, 实则暗藏玄机,
无人敢议论此事, 哪怕是背地里也绝口不提,一切似乎随着先帝宾天而结束,只是所有人心底都藏起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不知何时, 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尚书令蔡鹏、光禄大夫丁灏等众朝臣受先帝临终托孤,辅佐少主,那些治国之策可以慢慢学、慢慢练,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大行皇帝葬礼的事情。
由于冀州的传统是新帝继位时就开始修建其陵寝,虽然承皇帝的陵墓相比于其他皇帝的陵墓修建的时间略短,只修了十二年,但也不至于像厉皇帝的陵墓修建得那般仓促寒酸。
这天,新帝于紫宸殿中与众人议事时言道:“人子尽孝,无论天子庶民,以尽心尽礼为诚。所以我冀州旧制,天子居丧,心丧三年,礼丧以日代月,只服二十七日丧礼,虽于理有循,可朕心有所执。如今先帝大殓,朕会在太极南庑搭青庐三年,独身而居,竭尽孝子之礼。”
按照九州的民俗,子女为父母守孝,要二十七个月方能除服,期间不仅不可定亲嫁娶、不可在朝为官,也不可声乐享乐、服内生子,有的讲究些的人家,甚至要着麻衣素食,结庐而居。
这样守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