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了。
他盯着门口,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出现在人群中。
林以默抬起头,就看到那人在不远处。
他靠在树旁,阳光打下来,透过树枝,树叶的轮廓印在他的脸上,地上的点点金光却反射回他的五官。清秀,带着些疏冷。
时间刚好,她看他的同时,他也看向她。
顾然发现她今天穿了件白色刺绣短袖,下身是条素色的长裙,干净的素颜反而在人海里显得出众。如瀑的黑发散落下来,披在肩上,风拂过她的发梢,她的裙摆,像是来到他这边,唤起了脑海里,模糊却深刻的记忆。
画桌前,被她握着的毛笔,还有旁边她研的墨。
纸上是竹林的一角,她微低着头,分不清纸上的是墨黑的竹还是她的发丝。
犹如现在一般,白衫,长发,只一眼便是一生。
林以默走到他的面前,仰起头。其实她不矮,一米六八的身高,但站在他面前,却显得娇小了。
“顾老师好,等很久了吗?”林以默问。
顾然把她头顶上垂下来的树枝移开,低声道:“没有,刚到。”
“哦。”林以默点头。
顾然帮她打开车门,“嗯,走吧。”
车平稳的驶在路上,车内两人一直沉默着。
从窗外看去,西边的太阳欲垂落,满天的红云,往上是一层层金色的涟漪。
电台里刚好到放歌的时间,是莫文蔚的《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
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你的消息
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
歌声在车里回荡,车从澹江桥驶过,隔着窗隐隐约约听到江水与轮船的碰撞声。轻柔的歌声,浪起的水花声,两人也不说话,却莫名的感到安逸。
顾然去停车,林以默站在饭店门口等着,抬起头看了一眼牌匾,“城忆”。
城忆,城忆,澹城的回忆。
“怎么了?”清润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回过神来,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
黎明似的眼眸,又如湖水般清澈。
他的眼瞳里映出她的身影,和后面饭店上那盏微黄的灯。
“是小顾吗?”从饭店门口传来声音,打断了这寂静。
顾然将眼睛移开,目光望向她后方,喊了一声“吴伯。”
被顾然叫做吴伯的人,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林以默,握住顾然的手:“来也不跟我说一声,第一次带姑娘来,好让我准备一下啊。”
顾然往旁边昵了一眼,瞧着某人的耳朵慢慢泛起了红,嘴角勾了勾。
“吴伯,没事,都是自己人。”顾然反过来扶着他的手。
吴伯开怀大笑,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好好好,别让人家姑娘杵在这,赶紧带她进去。”
吴伯与顾然聊了一会后,叫人把他们俩领到一个包间里头。
包间不是很大,但布局精致。墙上挂有几幅字画,门帘上还雕刻着各种图案,一旁的茶几镶进墙里,周围的无论是桌子还是椅子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所打造。
房间里不仅散发出的一丝茶味,还掺和淡淡的檀木香味。
想进来帮忙泡茶的服务员被顾然微笑拒绝了,他背过身,在茶几上摆弄着。
从林以默的方向看,可以清晰看到他手上的动作。
他用木勺往罐子里舀,然后放进盖碗里,从旁边拿过煮沸的水,随着水的冲淋,从碗中升起的蒸汽,夹带着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反复的沏了几遍,再倒进瓷壶中。
林以默看的仔细,没想到他突然转过身,表面没有被抓到偷看的羞赧,但耳朵已经越来越热。
顾然拿来两个瓷杯,一个放在她面前,茶从壶里倒入杯子,茶香自杯中升腾,氤氲的雾气往脸上去,香味弥漫四周。
爷爷爱茶的缘故,一些茶礼仪她还是懂的。她食指和中指屈着,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三下。
顾然看着她的动作,目光澄澈,明亮。
林以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嗯,甘醇味香。
她抬起头,刚想赞许茶泡的不错,看到对面那人用大拇指、食指、中指端起瓷杯,托于掌心。眼睑垂下,好看的唇抿了口茶,动作尔雅温文。
他放下瓷杯,看向她,眸色深柔。
“吴伯是外公的挚友。”顾然出声。
“蒋老师?”
“嗯,外公以前当过兵,两人在战场上认识,后面退伍后,他俩在澹城呆过一段时间,也就是在这里,两人都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顾然握着茶杯,讲起往事。
“那后来呢?”林以默问。
“后来,外公与外婆回了瞿川,吴伯与那女子就留在了澹城,开了这家店。我也没见过那女子,我十岁时,外公带我去见吴伯的时候,听说那女子已经去世几年了。听外公说,原本这家店并不叫做城忆,叫做城遇。”顾然继续说。
“城遇。”林以默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念出这两个字。
城遇,城遇,澹城的遇见。原来,无论是蒋老师吴伯,还是在街上从身旁匆忙离去的陌生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在澹城里,一个开着画室,一个守着饭店,只为人生中那一次铭心的遇见。
顾然看向她,试图安慰:“别觉得难过,在吴伯心里,偶尔能想起她都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嗯,说的对。”林以默拿起杯子,茶没有开始那么热,温温的,喝下去出乎的暖和。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