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免愣住。她狐疑地打量来人片刻,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房门前,透过玻璃往里一瞧——这不是程关吗?他怎么也来了?
收回目光,她重新注目于身侧的男人:“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稍微顿了顿,她又说:“谢谢你还记着我妈妈,不过我想,她应该是不太乐意见到你的。”
“我……”
“你也看到了,她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如果你是真心为我妈妈好,还是请你回去吧,不要勾起她的伤心回忆。”
吴志昕似乎是想努力地辩解些什么,奈何话刚起头,就被程观宁不咸不淡地打断了。
“还有,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真的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被女孩反复拒于千里之外,吴志昕又慌又急。他很清楚,假如他不硬着头皮坚持下去的话,那么他真的就要跟这一家人永远地说“再见”了。
他不想,他不愿,他还有他的执念,有他想要补偿的亏欠。
“对不起,观宁。我知道,我以前太软弱、太不成熟,我爸爸也做了很多伤害你们的事,可是,我……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你们觉得我离经叛道也好,心血来潮也罢,我都是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就算……就算程老师已经不在了,就算你们心里怨我、恨我,我也还是……”
“够了。”男孩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不知不觉地红了,然而,与他年岁相仿的女孩却猝不及防地开了口,将他最后的那几个字堵了回去,“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将女孩拧眉责问的模样看在眼里,吴志昕忽然有些恍惚了。
她和那个人很像,尤其是不高兴的时候,表情都一模一样。
忆及故人的音容笑貌,吴志昕忍不住自嘲一笑:“是啊……没什么意义了……”
他再如何忏悔,再如何痛苦,逝去的人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可是……可是啊……
“我想见她,想告诉她,当年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忘记她,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眼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突然面露哀戚,紧接着竟就潸然泪下,程观宁仿佛也被这种翻涌而来的情绪所感染,一下子酸了心。
“求求你了,你让我见见她好不好,让我见见她……”
不多久,吴志昕便抱着脑袋蹲下身子,全然不顾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兀自蹲在那儿失声哭泣。
看着这样的他,程观宁恍然记起了多年前那个咧嘴大笑的阳光少年,一时间不免五味杂陈。她仰起头,闭了闭眼,最终低眉俯视着他的发丛。
“你起来吧。”
吴志昕没反应。
“我告诉你,她在哪里。”
短短一言,就像魔咒一般,瞬间定住男人微微颤抖的身子。吴志昕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程观宁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太坚强的性子,可若不是真心伤痛到极致,他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样。所以,看着他眼眶通红的模样,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难受。
许多年前,她和他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她当他是朋友,他也当她是好伙伴,两人虽称不上无话不谈,却也曾一起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只可惜,造化弄人,他喜欢上了在世人眼中不该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就是她唯一的姐姐。
当时,姐姐在他就读的那所高中任教,她比他年长整整八岁,可他却情不自禁地恋上了她。东窗事发,他那有权有势的父亲极其震怒,不但找人劈头盖脸地羞辱了姐姐一番,还千方百计败坏姐姐的名声,誓要给这个“勾引”自己儿子的“老女人”一个教训。那时,程观宁的父母早已离婚,程妈妈的前夫虽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再婚之后,他却没再管过她们母女三人。是以,大女儿遇上这样的麻烦,他身为人父,却全然无动于衷。得不到家人有力的庇护,姐姐那一阵过得非常艰难,连带着自个儿的母亲和妹妹也遭人指点。直到试图反抗却最终失败的少年被父亲强硬地送去国外,而姐姐也被逼得从学校辞职,这场无妄之灾所引发的风波,才日渐平息。
对于家人在那段岁月里所遭受的一切,程观宁是愤恨却无力的。她的姐姐分明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来,并且多次毫不含糊地拒绝了吴志昕的示爱,可无论是知晓内情的当事人家长,还是不知其事的旁观者,却都将错误归咎到姐姐的头上。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姐姐年长又为人师表,更是因为吴家人不容撼动的豪门背景——他们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而她的姐姐,却只能任人鱼肉、百口莫辩。
是的,她们的亲生父亲对她们的遭遇不闻不问,她们就成了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类人,她们甚至连个愿意为她们出头、愿意给她们安慰的爸爸都没有,怎么可能不被吴父捏得死死的?
那真是一个噩梦啊!
所幸梦境终归有结束的一天。事过境迁,只要姐姐不再跟吴家的任何人扯上任何关系,那么,再深的伤口也会慢慢愈合,她们母女三人总能够开始新的生活。
程观宁曾这样天真地想道。
然而,她猜得到故事的开头,却怎么也料不到故事的结局。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姐姐找了一所离家较远的民办小学入职,逐渐找回了平静的生活。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