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给她爸妈发电报,让他们赶紧回来。”
高玉珍含着眼泪看一遍身边的人,说:“王大伯,您看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几个管用的娘们也都跟着去县医院了,谁去呢。”正好,这时赵文姬听说学生出事了也赶过来,“我去吧。”她说着走进人群,王正和看到她显得非常激动,他用双手握住她的手说:“闺女,你去再合适不过了。”赵文姬从高玉珍怀里扳开我的头,轻声说:“刘兰叶,你把你爸妈的地址给我。”
“在家放着呢。”我断断续续地说。
“那你领我回家吧。”
高玉珍赶紧插话道:“叶子,你回到家千万不要在你奶奶面前哭,这事先瞒着她,等你爸妈回来再说,你懂不?”
我点点头,似乎完全理解了高玉珍的意思,我用袖子使劲抹一抹眼泪,被泪水洗刷的面孔顿时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窝里仍有无尽的悲伤在涌动。我正要领着赵文姬回家时,奶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村里出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得过她呢,只从兴起年轻力壮的劳力出去打工以来,只要村里有个大事,必定有人满村跑着喊人,这已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了。刚开始,村里人乱喊出事了,说还有她孙子,她还以为孙子又和别的孩子打架了,根本不相信孙子会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更没意识到孙子已经死了。她忐忑不安地走过来,脸上还挂着一丝怒气,似乎还有教训她孙子一番的意味。大家看到她都愣了,感觉天在摇摇欲坠,地在轰轰作响,等高玉珍反应过来要拦她时已经晚了,她跪在哥哥跟前一声“孩啊”没哭出来就昏厥过去。高玉珍赶紧上前抱起她的头,王正和去掐她的人中,一阵喊叫过后,她鼻孔里又有了微弱的呼吸。恐惧和悲伤再次向我压来,似滚滚洪流,如浓浓乌云,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奶奶,这声音与大地的苍凉共泣,与宇宙的悲怆共鸣。奶奶微闭着双眼,嘴唇动两下,似有答应我的意思。高玉珍推一推我,说:“你奶奶没事了,这儿有我们,你别管了,快去给你们校长拿你爸妈的地址吧。”
奶奶被高玉珍等一帮人抬往家里,王正和等一帮老汉仍默然站着没有走。少亡不能回家,也不能入老坟,这是此地的风俗习惯。可是,眼下也没有现成的棺材把尸体装进去呀,王正和怕没人时狗把尸体撕了,他自言自语道:“虽说人死了,我们也不能不管他呀。”他和其他几个老汉商量一会儿,然后,他找来一张旧席子把尸体盖住,和几个老汉轮流守夜,把哥哥的尸体看护起来。
奶奶醒来后一直处于恍惚状态,孙子就像她生活中的那盏煤油灯,忽闪一下被风刮灭了,她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在漆黑中她想拽住儿子,想借助儿子的臂膀来抗拒那黑暗的恐惧,可是,她连儿子的影子都摸不到。她哭一阵,唉一阵,偶尔嘟囔一句,“儿啊,你在哪里呀,孙啊,你去哪里啦。”
外面那棵老榆树哗啦啦地往下落着干枯的榆钱,那榆钱纷纷扬扬,像撒下的阴纸钱。
高玉珍劝道:“大娘,学校的赵校长已经去县城打电话了,叶子她爸妈很快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