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珍收完衣服,又冷不丁地说:“你奶奶还好吧?”
“还好。”我回答时好像心不在焉,因为我心里正想的不是我奶奶,而是张惠贤上学的事,我想劝说高玉珍但又不敢劝,而她这一声关切的问候给了我勇气,我拉着她的衣角,望着她说:“婶,你让张惠贤还上学呗,我们老师说了,她再不去,耽误的课就补不过来了。”高玉珍沉默不语,我又小心翼翼地说:“婶,行吗?”高玉珍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儿,但那目光像闪电似的马上又收回来,女儿乞求的目光深深地刺疼着她的心,她觉得她像一个罪人,她的决定对女儿太残忍,有愧于女儿,但是,现实的家庭状况又逼迫着她不得不向命运妥协,她用手掌抹一下湿润的眼圈,长长叹一口气,然后抚摸着我的头说:“叶子,现在我们家和你们家不一样啊。”我心里明白高玉珍所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我无意识地把目光移向张同祥。张同祥从内心来说是想让女儿继续上学的,可是,一旦男人失去了养家糊口的能力,他在家庭里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家庭就会变成女人主宰的天下。常言道,水绕山转,山倒塌了,水也就不转了,即使水还绕着倒塌的山转,那山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了,张同祥很清楚,他说等于不说,只好缄默不语。我似乎明白他的心思,我小心翼翼地说:“婶,韩雪梅的爸爸也伤了,她妈没让她退学,您也别让张惠贤退学呗。”
“她爸伤的是腿,好了还能干点活,惠贤她爸伤的是胳膊,即使完全好了,他也啥事都干不了,就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事事都得操他的心,我一个人怎么能忙过来呢。”
“婶,以后我天天来您家帮您干活,您就让她上吧,行吗?”
高玉珍似乎被我的软磨硬泡说动心了,她连续叹气,也不说话。其实,她何尝不想让女儿上学呢,只是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她不便说出来,因为她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将来不可能不让他上学,为了保证儿子能够上学,只有牺牲女儿了,她心里一阵难过,猛拍两下还在晾晒的被褥,又摸着我的头说:“叶子,婶知道你和惠贤谁也离不开谁,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好意婶领了,但是,过日子就像经线子,一家有一家的死结,这个结只有靠自己来解,谁也代替不了。”她说罢又扛起一个被子向屋里走去。
太阳越来越低,院子里暗淡下来,我踌躇满志地离开张惠贤的家,我走到大门口时又好奇地往院里望一眼,“你弟弟呢,怎么没见他呢。”
“还在我姥姥家住着呢。”一直尾随不语的张惠贤说罢又揉起了眼圈。
我看着张惠贤伤心的样子暗自愧疚起来,我既怨恨自己无能,又不甘心看着张惠贤辍学,我安慰她说:“你别难过,我让老师再给你妈说说,说不定过一阵子你妈就同意了。”